第十一章 往事

    “只要父亲与母亲和睦，弯弯便心满意足，只是……弯弯犹有一事，想求父亲……”柳弯弯捏着帕子轻拭眼角泪痕，哀求地望向柳父，终于道出了自己设局的真正目的。

    “弯弯有何事，但说无妨。”

    让柳弯弯受了那么大委屈，柳父心中有愧，答应得十分痛快。

    柳弯弯要的就是他的痛快，是以，只是故作犹疑片刻，柳弯弯便娓娓道来，“姨娘去得早，父亲虽然疼我，却公务繁重，无暇顾及我，这么多年在府中，都是母亲在替女儿cao心，如今女儿已然及笄，也不愿再让母亲为我cao劳，女儿想向父亲求个恩典，能否让弯弯自己决定婚事，让弯弯能嫁予心悦之人？”

    铺垫了一箩筐的话，措辞已是委婉至极，柳父这才明白她今日专程跑这一趟的用意，原是怕华阳郡主用她的婚事要挟。

    本朝对女子约束颇多，未出阁的女子嫁予谁皆是听从父母，而现下，柳弯弯主动提出想要婚姻自主，已然是逾越本分。

    柳父目光复杂地深深看柳弯弯一眼，并未当即矢口拒绝，“婚姻乃是你一生大事，不可儿戏，此事我不会让你母亲插手，你放心，为父定然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不会辱没了我相府门第。”

    这是松口了，可依然不是柳弯弯想要的结果。

    帮她寻一个如意郎君？

    真真是可笑。

    这天底下头一号的如意郎君，便是当今太子，日后的九五之尊。

    可太子妃之位只有一个，她的好父亲又怎么舍得委屈了柳明月？

    柳弯弯双膝一屈，再次跪在他面前，仰起小脸哀求道：“弯弯知道，自古儿女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能否看在已逝姨娘的份上，就让弯弯任性这一回吧。”

    闻见柳弯弯提及生母，柳父身形一僵，那张素来神色晦暗难辨的面庞，竟然流露出隐痛与哀伤。

    ——活着时无情地利用、磋磨，死了反倒追思缅怀起来了。

    见他这副惺惺作态，柳弯弯垂眸，厌恶得多看一眼便要作呕。

    柳父年轻时，不过一介贫贱书生，柳弯弯生母林姨娘乃商贾之女，两人情投意合，喜结良缘，婚后，柳父便在岳家的资助下参加科举考试。

    接连通过乡试、会试、殿试，三元及第，金榜题名，成为陛下钦点的状元郎。

    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柳父在上京一时风头无两，加之他皮相又极为出众，惹得不少贵女芳心暗许，这其中亦包括华阳郡主。

    华阳郡主身为老淮南王的掌上明珠，对英俊风流的状元郎一见钟情。

    彼时，已然成婚的柳父，为求荣华富贵，攀附身份高贵的郡主，隐瞒自己已有妻室，与华阳郡主珠胎暗结。

    待到郡主过门后，才知晓柳父竟隐瞒了娶妻的事实，高贵的郡主自然不可能给人当妾室，更何况林姨娘出身商户，身份低贱，理所应当贬妻为妾。

    无媒苟合的成了妻，明媒正娶的却做了妾。

    华阳郡主受到了欺骗，明知是柳父的错，她却不舍得责怪夫君半分，是以将所有的罪责皆推到同为受害者的林姨娘身上，对她极尽磋磨羞辱。

    华阳郡主认为是林姨娘占据了本该属于她的原配之位，即便外人不知，可她心中始终膈应，觉得自己这是给人做了填房、续弦。

    她堂堂郡主，如此奇耻大辱，自然要讨回。

    为了平息华阳郡主的怒火，柳父对此依旧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与郡主成婚后，柳父靠着淮南王府的权势，在朝中果真步步高升，加之他本人极擅钻营，一路青云直上，时至今日，已然是权倾朝野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柳弯弯的生母，却在日复一日的折辱之下，迅速枯萎凋亡，不甘死在了丞相府的后宅。

    是以，这么多年，柳父对她始终心怀有愧。

    当然，这所谓的愧疚，指的是对他不会有任何利益的损害，只是闲暇时偶尔缅怀，满足他自以为的深情。

    若是损害了他的利益，什么林姨娘张姨娘狗姨娘的，通通都是狗屁，翻脸便不认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柳弯弯受尽苛待，他却始终装死的原因。

    只因他需要淮南王府的支持，华阳郡主能为他带来更大的利益，是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柳弯弯。

    林姨娘刚死那会儿，柳父也曾想将遗憾弥补在柳弯弯身上，可华阳郡主不满，成日里与他吵闹。

    为了讨郡主欢心，他便越发地宠爱柳明月，疏远忽视柳弯弯。

    说到底，他最爱的不过是他自己。

    起初，两个女儿在他心里是一样的地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久而久之，对柳明月偏袒宠爱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忽视柳弯弯亦然。

    尽管他告诉自己，两个女儿他同样的疼爱，可却总下意识更偏向柳明月。

    于是，柳明月得到所有的偏宠与疼爱。

    留给柳弯弯的，便只剩下柳父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廉价的、令人作呕的、所谓的愧疚。

    可让人惊讶的是，柳弯弯却正是利用了他这点小小的愧疚之心，一次又一次为自己争取利益。

    她每次都成功了。

    她很清楚，这次也不会例外。

    只因，她鲜少在他面前提及姨娘。

    毕竟，越大的筹码，便越要留到最紧要的关头。

    忆及往事，柳父幽幽长叹一口气，摆手颓然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娘……不知，你娘九泉之下，会不会怨我……罢了，便随你自己去吧。”

    “谢父亲。”柳弯弯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向柳父磕了个头，听着他似是忏悔缅怀的话，心中毫无波澜。

    装得道貌岸然，实则冷血无情。

    利用女人一步一步往上爬，得到想要的权势、地位，这些柳弯弯可都是跟着父亲学的。

    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比父亲更加冷漠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