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吠叫(学习如何用人类语言向主人索吻)
生活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你在下一个发情期之前不会再交配,不会再搅乱我的头脑,也不会再引得他对待我们时有失偏颇。 至少在起初几天我是这么以为的。 “三。”他说。 我犹豫地举起两根手指。 “错了。再来。三。” 我多掰起一根手指。 “对了,很好。五——二——四——对了,非常好。”他夸赞。我发自内心地自豪,尾巴在空气里甩得唰唰响。 “我今天会教你一点有难度的,到二位数。”他说,“好好干,奖励已经准备好了。” 煮熟的一整根新鲜牛腿骨就放在岛台上,髓质的香气在面前挥之不去。为了这个,我可以冲进沸腾的湖里。 一小时内我就拼劲全力认到了十,抱走那根牛骨,缩进单人沙发里啃起关节处的脂肪和软骨。 但你却对此不屑一顾。你在玩拼图,字面意义上地玩,把一盒儿童拼图碎片抛向空中,洒得满地都是,然后躺在他的地毯上打哈欠。 “过来,小麦。”他叫你。 你爬起来,没有坐到刚才我在岛台边的高脚凳上,而是双手一撑,牛仔短裤包裹的屁股稳稳落上台面。比我离他更近,你还放肆地把脚踩到他膝盖上。 我不满地出声警告你。 “罗马,别多话。”他说。我缩回去,狠咬一口骨头泄愤。 他把你的靴子脱了,手顺着你精瘦的小腿肌rou从膝盖抚到脚踝。“表现好的话你也有份。”他对你说。 你往后看了一眼台面上的第二根骨头,无动于衷地耸耸肩。 他笑了。“没关系,我们会找到更好的奖励的。” 你看着他,舔了舔嘴唇,点头。 最近这几天,他突发奇想教我们人类的语言。你已经可以辨识二十以内的数字,星期一到星期四。今天他开始教你每个季节的名称。 “现在是哪个季节?”他问。 你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声调接近于“夏”。 “好好说。夏——天——”他放慢语速。 他好像认为,既然我们的声带结构既然同样与人类相似,理论上既可以发出嗥叫也能够像人类一样说话。他努力训练你验证他的猜想。 “嘻,”你说,调整着舌头,“……虾——夏。” “太棒了。”他拍起手掌,又捧着你的脸亲了一口,“你真聪明。” 为了获得那个吻,你微微朝他弯下腰,尾巴在台面上甩出一个扇面的虚影。你狡猾地转头,让他的亲吻落在你嘴唇上。 一块筋卡在了我牙齿缝里。我不愉快地一通乱啃,发泄突然涌上心头的暴躁。 他按住你的肩膀,否则你就会不要脸地倒在他身上了。“现在不行,乖。”他清了清嗓子,喉结滚落到薄毛衣的高领底下,“我们继续。——上次你离家出走是哪个季节?” 你有点局促地看着他,耳朵伏下去,好像他提起了一件你刚犯的错。 “冬天,”他耐心地说,捏了捏你的脚踝,“跟我说,冬——天——” 冬天那场暴风雪最狂乱的时候。 在那之前你不是没有发过情。我还是幼崽的那几年,你在发情期也与平时无异,漠然从我面前走过,只是白天打盹的时间长了些。不睡觉的时候,你寸步不离地贴在他身边。 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了,你靠近他是在寻求强大雄性的保护。于是我开始寸步不离地贴着你。那种曾经我只觉得好闻的气味现在让我无法再想别的。 你需要交配,我只有这一个念头,你需要一个强大的雄性,同类,那就是我。 你揍了我一顿,几乎咬碎我的下巴。我打断了你的一根肋骨。 然后你不见了。 暴风雪来临的前夜他封住所有门窗,但是没有找到你。他带上我开车出去找,没进山谷车胎就陷在雪里抛锚了。我拖着他下了车,硬拽着他往家走。回到家他立刻给了我一巴掌,因为我不听他的命令,随后换了干燥的衣服去给我煮rou和牛肝,因为我救了他的命。 在那几天里,雪下得分不清昼夜。他不去厨房也不回卧室,守在电视机前面等着天气预报大发慈悲宣布雪停的消息。我负责给他拿冰箱里的冷面包,拿毯子,往壁炉里扔柴。听到屋外的声音我就去院里转一圈,瞧瞧是晕了头的动物还是终于悔悟的你。门锁比我想象的要容易打开,诀窍是用手掌去推插销,而不是我笨拙的拇指。 “谢谢你,罗马。”他说,从沙发上递给我打开的罐头,帮我拍掉肩上的雪花。 这一句话就够了。哪怕我对你的离开仍然耿耿于怀。 因为无法出门,我浑身肌rou都不自在,手劲太大扯坏了一条床单。楼下传来收音机电台报时,这是暴雪的第十天早晨,电视机在两天前没了信号。趁他还在沙发上沉睡,我偷偷到后院里准备在树下挖个雪坑掩埋罪证,这样至少到开春之前他都不会发现。 你出现得很突然。我挖开一个坑口,停下来把糊住眼睛的一撮雪摘掉,你就在院子里了。你连翻越电围栏都像是踩着风而不是厚厚的雪层落地。 我瞠目结舌,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狼。我只在很早很早以前听说过那些野化种族,但从未见过。野化族群厌弃人类的衣服,靠近人类领地时总是贼头贼脑,躲躲闪闪。而你还穿着几天前他给你套上的那件旧带绒连帽衫,胸口烫印的图案因为洗涤有些碎裂。你看向我,又看向我脚边的破床单和半个雪坑,歪了一下头。 血液冲向我本就晕乎乎的脑子。似乎我才是那个抛弃主人离家十天的调皮鬼。 可你接着就走过我身边,径直去开门,带着遍身寒风冲进前廊,只当我并不存在。我跟你进去,在起居室门口,正好看到你在地毯上坐下来,把脑袋轻轻靠在他大腿上。 你的重量刚碰到他,他就醒了。他掀开盖在身上的厚毯子,看到了你。他看了很久,看你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看你头顶湿漉漉的雪片,看你身上变脏了但完好无损的衣服。 “你的头发……长了点。”他说,手指捋顺那些不羁乱卷的发丝,开始给你编一条辫子,“也挺好看的。” “……得,”你坐在他的岛台上说,思考的时候手指绕过脖子揪着辫尾,“冻、天。冬天。” “太棒了。”他摸着你的脸,像在看那时刚回到他身边的你,在你额头上亲了一下,“我该给你很多很多奖励。你想要什么?” 没人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跑进山谷是想要自由吗?你希望找到更强壮更合心意的配偶吗?那里有野化族群,你跟狼一同在雪中奔跑过吗?你感受到过自由的凛风,不受束缚的心跳了吗?我知道你确实更喜欢在山林间漫游,仰着头让风里的所有声音和气味掠过身体,而不是守着一座老旧的小屋,守着一个离群索居的人类和一个你看不上的同类。 若是如此,你又为什么要回来?他说他没有驯服过你,你又为什么在他身边留了那么多个冬天? 我忘了咬骨头,看着谁都捉摸不透的你,而你看着他。你看他像在看一件本就归属于你的珍奇。 你修剪好的尖爪子戳在他下唇,又指向自己的嘴。 他深色的眉毛变得柔和,深色的眼瞳变得更深,“这个嘛,你得好好说出来。你知道这个词,我说过的。” 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个?每天他给我们念故事和认单词都在楼下,我并没有错过任何一次。但现在你们之间突然有了一种排除开我在外的语言。 “……嘁,七,”你努力拼凑发音,“亲,嗯——亲。” 他鼓励般很浅地在你嘴唇上吻了一下,“亲吻,”他不压其烦地教导,“亲,吻。” 你的细眉毛苦恼地拧在一起。很少见你被耍弄得这样无所适从,要不是嘴里还忙着啃掉一块软骨关节,我差点就要笑出声了。 “七——闻——” “大声些。”他命令道,“说清楚。” “亲……吻,”你大声命令道,脸憋得涨红,“亲,亲吻——” 于是他亲吻了你。你们的嘴唇覆在一起,然后交缠,不断发出像新生的崽子渴求第一口母乳般迫切的声音。后来声音低下去,他忙碌于用舌尖勾画你危险的牙齿形状,你则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肩膀,使劲把自己往他身上挂。 你们分开之前,你的胸部已经在他身上蹭了好一会,现在rutou形状透过棉布短袖的前襟透出来。我看得一时有点入迷,牙齿咬空了一口,清脆地震醒了你们。 “罗马,”他叫我,“拿着你的骨头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