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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度有缘人

    

佛度有缘人



    翌日清晨,络绎往来的香客在红螺寺山脚那几尊祥鼎前驻足燃香,相灰烧起的云团笼着薄雾,缥缈直上。

    “咳咳~咳……”

    听着耳边妇人捂着嘴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咳,吕盛洲掸了掸夹着的纸烟,不紧不慢叼住又吸了两口,淡声道,“这几日留你在此处陪小姐礼佛,伺候得可还好?”

    风婉娘压低咳嗽声,喏喏点头,“好,好,咳……”

    偏殿那头传来声响,远远看着便是一道素雅的身影在向寺中法师辞行,“阿弥陀佛,青稚谨记大师教诲……”

    吕盛洲起身弹飞还剩半截的烟卷,顺手将一只两指宽的小瓶抛进风婉娘怀里,“枇杷浆,小姐交代的。”

    下山的石板路虽走起来宽阔,可总有不起眼的青苔在落脚处匿着。青稚走得小心,却还是险些在一处滑倒,吕盛洲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这才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几辆黑色道奇车在山下停得够久,青稚上了车,吕盛洲紧跟着上了副座,风婉娘识趣,在后头的车上寻了个空位小心爬了进去。

    红螺寺在远郊,回程路不算短。

    青稚一路阖着眼静心养神,直到车子经由一片喧哗的集市区,她这才睁眼挑开车帘朝外看去。还没结束的早市人声鼎沸,挑着担子的小贩与落摊摆棚的人吵吵嚷嚷,青稚的目光落在街角那根插着红彤彤果子的草扎上,搁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去抓袖中藏着的荷包,珐琅盒坚硬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阙儿……阙儿……

    道奇车稳稳靠边停住,青稚刚进别苑,来不及回房便被毓郇叫了过去。

    “这才短短几日不过,稚儿如何又清减了许多。”毓郇满眼痛惜望着身骨清雅的青稚,不禁怒而呵斥站在下首的风婉娘,“差你去伺候小姐,你就是这般照料的?”

    风婉娘心中作骇,期艾着两条腿就要往地上滑。

    “与她无关,原就是这几日沐浴斋戒,寺中比不得府上吃食用心,清减些自是正常。二娘对我照料甚是用心,您莫要苛责。”

    听了青稚的话,毓郇这才作罢,继而欣慰地拍了拍青稚的手背,朗声笑道,“稚儿这些天在红螺寺替阿玛日日跪佛诵经,一片孝心可鉴,哈哈……”

    青稚羽睫微垂,轻声道,“其实除去听经礼佛,青稚此行还替您带了份礼回来。”

    “哦,稚儿这般有心,竟还替阿玛备了礼,快快呈上来。”   毓郇喜上眉梢。

    青稚不动声色将手从毓郇掌中抽出,起身接过风婉娘手中的檀木匣子。

    匣盖朝毓郇打开,明黄色的软垫上赫然是一长串颜色古朴,爆满龙鳞纹的紫檀手串。

    “这是!”   毓郇蓦地起身,双手迫不及待去接青稚手中的檀木匣,眼中的欣喜几乎一瞬间没了出来,尽数写在了脸上,“稚儿,这莫非?”

    “嗯,这一串便是当年郑公远航从海外带回的第一块‘帝王之木’,一众工匠耗费三年之久才车出的108珠浑然一体的小叶紫檀佛串。永乐帝将其奉于红螺寺舍利顶开光享天下香火,佑大明百年盛世。”

    青稚缓步上前拾起那串佛珠,尾端坠着的流苏随之垂下,她双手捧起佛珠呈到毓郇面前,“这枚坠子便是一泓法师圆寂后烧出的舍利。”

    “好!好极!”   毓郇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接过佛串对光细细琢磨,“不愧是‘帝王之木’!哈哈哈,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呐!”

    毓郇摩挲着手中的佛串近乎痴狂,“我大清就该千秋万世,盛世永享……”

    听着他这番嗔念,青稚面上毫无波澜,只素手静立,倒是吕盛洲在一旁沉沉唤了声,“爷。”

    毓郇似这才从魔怔中醒过来,把玩着佛串朗声笑道,“我曾多次入红螺寺求取舍利紫檀,他们可都俱称舍利遗失,早已不见多年。稚儿此番又是如何得来的啊?”

    青稚淡声解释,“我于寺中斋戒听经,时常得主持点拨。那日听大师讲经,只觉其中佛法玄妙非常,深有感悟,于是私下寻主持诉说心得所感。主持听后叹曰‘佛度有缘人’,翌日便取了这匣舍利紫檀交于我。因而在青稚看来,若非入寺为父亲祈福,便不得此机缘,是以因缘际会,主持口中的‘有缘人’指的确是父亲您。”

    “说得好!”   毓郇闻言甚悦,伸手将佛串放回檀木匣子,“此番寻得佛串是稚儿心诚为阿玛求来的佛缘,跟阿玛说,可有什么想要的,阿玛统统满足你。”

    “当然,”   毓郇望向青稚,面上浮现慈父的神态,“只要稚儿不提过分的要求,阿玛都允你。”

    青稚带着淡笑缓缓摇头,“自父女相认,您待我极好,青稚此行并无它求。若非说有所求,那便是祝愿父亲身体康健,长寿万年。《本草纲目》有记,小叶紫檀可调节气血,凝神镇心,青稚只盼父亲长期佩戴此串,佑您益寿延年。”

    毓郇面容松动,叹道,“我儿果真孝心可佳,得女如此,阿玛此生无憾了。”   毓郇抬手搭在青稚肩上抚了抚,眼中闪着柔光,“若你母亲泉下有知,她定会欢喜。”

    “好了,你一路辛苦,早点回房歇息罢,阿玛就不留你了,晚些时候再来陪我一起尝尝新出的杏花蜜。”

    青稚颔首应了,将手中的檀木匣子递给一旁伺候的下人,行完礼便要转身回房。跟在青稚身后的风婉娘弓着身子将将要退出去,却被毓郇出声叫住。

    毓郇屏退其他人,独留下双膝瑟瑟的风婉娘。

    “坐。”

    风婉娘瑟缩着不敢。

    “要本王请你?”   毓郇冷笑了声。

    风婉娘这才挨过去摸着圆凳坐下。

    毓郇自顾斟了杯茶举到鼻前嗅了嗅,“这些天你跟在稚儿身边,可曾发现她在山上去过不该去的地方?见过不该见的人?”

    风婉娘嗫嚅着开口,“不……不曾。”

    毓郇觑着她,“当真?”

    风婉娘垂着眼点头,“当真。”

    毓郇嫌她嗓音粗哑,难掩面上的厌嫌之色,“你该记住我千里迢迢将你从浣衣坊赎来是做什么的,即便顾不得你自个儿,也得顾着你那残废的儿子和勾人眼馋的女儿,不是吗?”

    风婉娘本就坐得不稳,那臀只将将挨着凳子边,当下直接“扑通——”便扑倒在毓郇脚边,“求贝勒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毓郇却笑了,伸手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曾怪罪你什么。更何况,若非你当年玉成好事,我也不会同灵儿有了青稚这么好的女儿。说来,我该感谢你才是,对不对啊,婉~婉~”

    风婉娘的手都要搭到毓郇腕上了,听到后面这番温声细语却只觉如遭雷击,身子一抖便瘫软在了地上。

    “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我该死……婉婉该死……”

    风婉娘木然跌在地上,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小姐……婉婉错了……错了啊……”

    满室茶香,桌边坐着神色怡然的毓郇与地上发出撕心裂肺呜咽的风婉娘。

    屋外别苑园子里木槿花开得正盛,青稚站在卧房门外缓缓回过身。

    “吕大人叫我?”

    青稚腕骨细白,从门上滑下的指节细腻好看。

    吕盛洲被那抹白晃了眼,愣了少许才将手中的油纸袋递了过去,“先前路过集市,我瞧你似对这东西有兴趣,便买来了。”

    青稚并不伸手去接,只掀眸淡淡睨着眼前这人,“我不记得自己有吩咐你去做这些事,吕大人僭越了。”

    递出的纸袋悬在空中,吕盛洲也不恼,只扬唇笑道,“原来小姐不喜欢白糖糕,无妨,下次换成糖葫芦,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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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阙儿是天下最乖的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