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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怡人,谢暄开着车回小莲山,一路上杜鹃开得热烈,有花瓣落在寂清山道,被车轮碾过,留下寂寂残红。谢暄将车停好,走进谢公馆,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先前那种暴风雨来临的压抑焦躁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欢欣,连佣人的脚步都轻快愉悦——欧阳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放大镜在研究一本图册,而离家多日闹得整个谢家都不得安宁的谢明玉坐在她旁边,笑容满面地给她讲解,祖孙俩和乐融融,似乎先前的家庭战争从未出现过——看见谢暄回来,欧阳老太太放下放大镜,笑着说:“谢暄回来了——”谢暄跟着挂起笑,“老太太在看什么,这么聚精会神——”欧阳老太太慈蔼的脸跟一头微雪的头发一样柔美雍容,笑得很舒心,带着微微的嗔意,“还不是先前你爷爷的一个玩古的朋友送来一本小册子,惹得你爷爷天天念叨里面的一件东西,我就拿过来瞧瞧,看看到底有什么稀罕的——”谢明玉懒洋洋地舒展着眉头,吊儿郎当的神态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风流,“清朝的东西样样不如明朝,总有种暴发户般的粗鄙得意,太俗太甜,比不上明代的可喜,不露锋芒,平平和和里尽是饱满的造诣。不过这个乾隆仿制的哥釉确实不错,釉肥厚,光沉静,黑黄交织的‘金丝铁线’纹片每一片都生动,难怪爷爷心心念念了——”欧阳老太太摆手,“我是不懂这些的——这世上的好东西啊这么多,哪里都能得到呢,你说你爷爷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似的,不就是去电话晚了一步,东西被别人买走了,至于悔得跟什么似的嘛——”谢明玉和谢暄笑笑,都没做声。老太太站起身,将小册子放到一边,“好了,既然谢暄回来了,那就开饭吧。”谢明玉跟着起来,扶着欧阳老太太去饭厅。晚餐在沉默有序中进行,直到快结束的时候,老太爷忽然问起谢暄最近接手的一个收购案。谢暄略略整理了下思路,便有条不紊地汇报了情况——老太爷听完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件事以后交给明玉吧。”谢暄一愣,没料到谢老太爷忽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个收购案是本年度谢氏工作的重中之重,而对谢暄来说,这也是他与谢晖的争锋中至关重要的一仗,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到这上面,光前期准备就花了半年时间,这时候说让他退出,宛如断腕——这些,谢明玉不会不知道——谢暄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谢明玉——谢明玉镇定地坐在位子上,低着头,丝毫不意外,察觉到谢暄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平静地回视——谢暄只觉得心窝子被人狠狠插了一刀,痛得淋漓。然而他毕竟是谢暄,迅速地拉回理智,温驯地垂下眼眸,“我知道了,爷爷。”没有怨言,没有不满,一个听话的孙子,一个友爱的兄长。谢老太爷看了谢暄一眼,站起来,拄着拐杖上楼了。谢明玉也放下筷子,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我也吃好了。”说着起身离开了餐桌,看都没有看谢暄一眼。说起来,谢明玉回谢公馆,只做了两件事——下跪,认错。欧阳老太太毕竟最疼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小孙子,尽管他做错很多事,惹老太太生气伤心,然而他又聪明伶俐,最贴心最令人骄傲,这份长年累月的疼爱是不会随便被消磨的,等到谢明玉一认错,老太太便立刻软了心。老太爷倒真是气得狠了,只是有欧阳老太太在一边劝说,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由此,谢明玉曾经大逆不道的言论,以及那一场巨大的家庭风波就被所有人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了——谢暄开车回公寓,苍白的脸上再无任何温情。9090、天真...五月份的时候,周塘的老太太进了次医院。季节交替,老人年纪大了,便有些不舒服,粗心大意的小保姆直到第二天吃饭不见老人下来才察觉事情不对,老太太已经面色苍白,虚汗透衣了——谢暄得知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脸色黑得可怕,小保姆吓得脸色惨白,红着眼睛拼命道歉,然而谢暄却不是宽容的人,小保姆最终还是掉着眼泪走了。谢暄请了一个四十几岁的特级护工专门照顾老太太的身体,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阿姨负责一日三餐和打扫。家里又多出一个人让老太太有些不适应,但如今她已习惯了听从谢暄的话。护工的经验丰富,对老人很有一套,老太太便渐渐与她相处愉快。谢暄在周塘住了四天,老太太身体到底不如从前,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的事,尤其是她的少女时代,那是她最无忧无虑最丰盛的时光,她跟谢暄讲她要好的小姊妹啊,夏天并躺在凉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葵扇,有无尽无止碎屑的私房话好讲,有时候无缘无故地咯咯笑出声来,保姆带着meimei睡在外间,这时候便会严厉地督促她们睡午觉。但讲着讲着,她忽然露出茫然的表情,已然忘记要讲的话。第四天,谢暄带老太太去剧院听戏。老太太脸上露出孩子般的欢喜,她一生爱美,年老了,依旧痴心不改。一头微雪的头发梳成精致的发髻,簪了两朵半开的栀子,发丝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灵秀五官上虽布了细腻皱纹,却反而越见灵秀,特意穿上了那一身藏在箱底的孔雀蓝的香云纱旗袍,配了一枚古玉,玉是明代的,雕成卧虎,沁色完美,温润的沧桑。老太太属虎,这玉虎还是小时候她祖父给她的,跟着她一起历经磨难,形势严峻的时候,就和其他一些挚爱小玩意放进饼干盒埋在院子的桂花树下。其余别无一件首饰,简素干净。她从楼上下来,又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难为情。何林极会看眼色,马上满脸真挚笑容地说:“老夫人气质真好,跟老电影明星似的,我还没见过哪个老太太老能老得这样优雅从容的。”老太太笑起来,褐色的眸子仿佛一瞬间闪过少女的天真。谢暄挽了老太太的胳膊上车,何林开车送他们去省城剧院。戏是昆剧,今天刚好演旦角的,台上的杜丽娘一摇三晃,宽大戏服下能勾勒有来由或没来由的不高兴,尽管不是现代服装的曲线毕露图穷匕见,然而极端丰富的肢体语言躲藏在大而化之,线条粗疏的衣裳里头,暧昧顿生,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视线落在那里都是“顾盼”,都生辉。台下的人如痴如醉,闭着眼睛慢慢体会那种婉转袅娜的唱腔,和草长莺飞下的寂寞,满台繁华下的苍凉。看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