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绝但为君 168 战事平定登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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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仁其木格撩起袖来,果然发现一大片狰狞红紫的瘀青,她忍痛敷上草药,冰凉的触感稍稍镇压住了火烧般的疼痛。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娜仁其木格只觉一头雾水,虽然她们夫妻,还有伊勒德、乌恩奇等察哈尔旗的青年自愿留下来帮助布塔娜,可留营这十多日来,别说藺湘君,连与聿珏见面的机会都少了;倒是褚千虹的战船打造得很有进展,再过不用三日,王后就要发动攻势,今日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召集各个领军的将领展开军议? 然而却在这个时候,藺湘君专程过来找她,且身边还没有聿珏作陪……着实奇怪。 「啊,也不能说有事,只能称得上有些疑问。」 藺湘君是个冷傲美艷,个性孤高的女子;除了对聿珏特别关怀、殷勤之外,彷彿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让她露出笑容。她对此人并不熟识,所下的判断未免流于片面,可藺湘君,确实就给她这样的感觉。 「一连几回,王后与聿珏私下会面,王后身边除了几名亲卫,偶尔还见得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女眷,还有叫做阿日善的男人。」湘君一说到「阿日善」,特意瞄了娜仁其木格一眼。「然而,我却一直没再看见你;聿珏说你还在营里。既然人在,也受过王后重用,为何迟迟没出现?」 「没人规定我非得要待在王后身边吧?」她吸入一口寒凉秋风,「行军打仗什么的,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我之所以会跟,除了因为阿日善,再来就是为了聿珏;毕竟我若不来,整个营里都是男人,虽然我二哥也在,但男人照料女人本来就有许多不方便……」 「哦,也就是说,聿珏如今回到我身边之后,你就像是放下心中罣碍,所以不再跟了?」湘君似笑非笑的弯起唇来,「那就奇怪了!」 娜仁其木格忽觉湘君这句话听来刺耳,「有什么好奇怪的?」 「既然如此,你何不跟着你的旗主直接回族里去?横竖行军作战一事已与你无关,留在这边也不过徒增负累。」 上一句是刺耳,这一句就是詆毁了!「你、你说我是负累?」 湘君掖了掖耳珠,忽觉耳朵有些生疼,「难道不是么?瞧你连拉弓都会伤到自己,就算当哨探戒备也恐怕无法胜任吧?除了给熟识的人送送信之外,应该也没别的用处。」 娜仁其木格给她这番无礼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她不以为忤,续道:「还是,你要说,你留下来单纯只是为了看住自家夫君,好阻止他与王后再续前……」 「够了!」她悍然打断,面对身量较她高出一截的湘君,她凭着怒火壮胆,毫不畏惧的抬起眼来,「你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我想待在哪儿是我的事!不管是跟在阿日善身边还是待在营里织布跑马……有用无用也不是你来妄下定论!」 「听说,」湘君仰望着别处,对她的气愤视而不见,「你很爱你的夫君。」 等等,为何话题会跳到这里!「啊……啊?」 「你也很清楚吧?你夫君与王后之间曾有过一段情。」 娜仁其木格暗自收紧手心,给弓弦弹着的伤处顿时隐隐作痛。「是……是又如何!」 湘君闻言笑了,却是带了点同情,甚至是嘲讽的,「我问了聿珏许多有关于你的事……她说你们是两情相悦的;阿日善身为旗主之子,却还是多次上门求亲,给你做足顏面;你跟着出征主要是为了聿珏,然而这次留下来,是因为夫君坚持留下,我说的对吧?」 「你……」 「既然这么在意那就跟着呀!」 她扠着腰,低头凝望着娜仁其木格。「你很喜欢阿日善吧?就因为很喜欢,也清楚他曾与王后有过一段情,所以心里肯定满是疙瘩,就连看着他与王后站在一块儿都觉得难受对吧? 「可是你又碍于面子而不敢去争……不,或许是屈服于王后的身分吧?未出嫁之前,她可是大汗的女儿,你心底一定以为自己有许多地方比不上公主,也配不上身为旗主儿子的阿日善,所以纵然在意,你也不敢大方追在王后身边,只能躲在一旁生闷气!」她瞥着娜仁其木格受伤的左臂,「我都说中了?」 娜仁其木格瞠目结舌,不明白为何这个倨傲冷然的女子竟像她肚里的蛔虫,把她的心思猜了个十成十? 「你长聿珏一岁,也是个大姑娘了,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挣!不是坚定地跟在他身边死活不让,要不就坦然的相信他已了却前缘;你不是他的妻子吗?不管你是猜疑还是相信,全都站得住脚,然而你却选择了一个最软弱的方式……」 「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她痛苦的摀住耳朵,叫喊声大到足以引起旁人侧目;湘君适时闭口,似是等待她恢復情绪。 她抹着眼泪,重新省视傲然昂首的藺湘君,「是呀!都给你说中了……你以为我不想跟?但……我根本就不像聿珏那样啊!我既不懂怎么打仗,武艺也相差甚远;你叫我……」她颠躓几步扑向湘君,紧抓住月白儒衫,「你叫我怎么有脸跟在王后身边?看着他们如此郎才女貌……只会让我更觉难受罢了!」 「总归一句,」湘君看也不看怀里的娜仁其木格,吐出的话语冷然如冰,「你不过就是自惭形秽罢了。」 娜仁其木格狼狈地抬起眼来。 「撇开身分之别,不管是聿珏也好、王后也好,谁都好,所谓的才干都是付出代价学来的。」湘君甩开她的箝握,「你也有你能行,但王后、聿珏做不到的事;阿日善当初之所以愿意向你求亲,一定是看上了你的优点,无论是性情也好、才学也罢。俗话说:人无完人。然而你却因为嫉妒而怀疑王后与阿日善之间的清白,更因为自惭形秽,连追到王后身边夺回阿日善的勇气也没有! 「与其躲在角落自怨自艾,倒不如勇敢一点,或者多学一点。念在你曾救了聿珏两回,这是我能给的最后忠告,至于你打算怎么做,或是就这样继续痛苦下去,全凭你的意思!」湘君撢了撢衣袖,瀟洒的迈步离去。 「藺湘君!」 她停下脚步。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特意找机会对我说这些!」 湘君回头,犹豫了一阵子才道:「大概是因为……你有点儿像以前的我。」 娜仁其木格懵了……以前的藺湘君?忍气吞声,把所有不甘与想望全都藏在心里的她? 「再来,聿珏说了很多有关你的事;多日不见,她有点担心。」而她不希望聿珏亲自来找。悄悄将后话掩藏在心,湘君回头,很快地消失在人群之间。 * 饮过三巡,聿珏与褚千虹先行告退,帅帐里只馀她与阿日善两人。她又倒了一杯马奶酒,递给他。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察哈尔?」 他低头接过,「至少等王后稳稳夺下城池;察哈尔旗秋季南下牧马,距都庆府不过百里,回去的路途并不遥远。」 一想到夺下城池便有可能失去他,布塔娜不禁眸心一黯。 然而,此战已万事俱备,她得速战速决,不得再拖。「可惜你爹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能继任旗主之位!要不然……我定要封你官职,让你长留在我身边了。」 将马奶酒一饮而尽,他对上布塔娜的笑眼,「王后说笑了,我只知骑射、牧马,并不适合留在朝廷任官。」 「然而只有你们几人愿意在父亲决议退兵的情况下,继续留在我身边。」接过酒杯时,布塔娜近乎刻意的握了他的手。「我听说了,聿珏曾对你妻子说,希望在她回到大煌之后,你们继续待在我身边作为我的亲信、我的支柱……真让我意外,想不到你的妻子居然有此雅量。」 阿日善抿唇,不好说妻子压根儿没转达这句话;会留下来,全是因为他自己的决定。「总之这回有了云暘公主的帮助,您夺下都城应是指日可待;发兵在即,我也得回去备战,失陪了。」他拱手,不等布塔娜允诺就想离开。 「阿日善!」 他动手撩开帐门,而布塔娜靠近几步,嘴唇微颤,「我方才说的……就是任官一事,我是认真的!还请你转告娜仁其木格,如果你们夫妻愿意长留,我可以替你们俩找一份美差……」 「阿日善多谢王后美意;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他敛眉,快速的鑽出帅帐。 「阿日善……阿日善!」 把布塔娜的呼唤拋诸脑后,就像是要将方才手心递来的暖意甩去,他将右手负于身后,才走了一小段,在满是西荻戎装的人群里,发现一名身穿察哈尔旗袍服的人。 他定睛一瞧,连忙加紧脚步迎上前去。 娜仁其木格亦是远远就辨识出鹤立鸡群的他,步子于是踩得更急,夫妻俩在人群间紧紧相拥,平白引来不少人关注。 「你怎么来了?」她近日来的鬱鬱寡欢,阿日善虽看在眼里,心细的他也隐约知道原因何在,却是没能开口点破;她突然前来,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我来找你……来找你。」她喘息着,焦急的神情间隐带着浅笑,「想瞧瞧你们议事结果如何……也想知道在此之后你怎么打算。」 他微微一笑,托住妻子的臂膀,「此回我随王后待在中军,只是以防万一……怎么了?突然问到之后的事……」 他不预期的碰着她左臂的伤势,她皱眉痛喊。「哪里伤着了?」若非身边都是陌生男人,他差一点就要拉开她的衣袖查探。 「许久没练习射艺,一时手生,不碍事的……」她捂着左臂,而他担忧焦急的眼神依旧;她浅浅一笑,「此回就是最后一役了,既然你要跟着王后,那我也去!」 「你?能行么?」他原想劝她随聿珏一齐留在营寨。 「有你在不是吗?」娜仁其木格扬唇笑道,旋身勾着他回她们的营帐去,「若只是跟在王后身边护她安危,我这一点功夫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她轻咬贝齿,略显执拗的仰首,「既然与你一同留下,我怎能甘于给他人瞧作负累呢?」 「谁把你当成负累了?」阿日善皱眉,直觉替她抱不平。 「唔!没事!咱们赶紧回去准备吧,我很多事儿都不懂,还得你亲自教我!」娜仁其木格勾着他,阿日善即便面有难色,也只能依着妻子的想望加紧脚步。 另一厢,聿珏与褚千虹分开之后回营,却见湘君独自立于车边,像是在整弄着什么。 一身月白儒衫的湘君在满是墨色与黛青袍服之间特别显眼,她拢着披风走近,而湘君也很快发现她。 「你……」上哪儿去了? 「伤都好了么?」湘君强势的抢白,聿珏嘟着嘴,眼睁睁看着她走近。 湘君一指轻轻滑过她微嫣的脸面,挽住臂膀的姿态亲暱自然。「我瞧你就这么大方的与王后对饮,开怀的像是不知节制。」 「你如果这么担心我不知节制,那又何必背着我一声不吭的离去?」根本自打嘴巴!聿珏惩罚似的拍她手背,「老实招来,上哪儿去了?」 「哟?这段日子里不知是谁抱怨我把人给看得太紧?」湘君笑笑的,一本正经地回道:「我先回来了,瞧瞧褚将军打造的战船;那船挺有意思的,每一艘都盖了厚板,就算用弩也难以射穿。」 聿珏登时瞇细了眼,「提早一步回来只为了瞧瞧战船?」湘君自从经歷过官场洗礼后,不仅行事变得更果断,就连扯谎瞒骗的功力都大大提升了。 无论如何细瞧,湘君俏丽的容貌上平静无波,连一点破绽都没能找着。 「是呀!你这小妮子,疑神疑鬼的!」她浅笑,动手来捏聿珏的俏鼻。 聿珏连忙以手掩住鼻口,「哎呀……你别这样!堂堂带刀统领,在人前行为如此不庄重……」 「那……不然这样?」她见左右无人,先是凑近芳颊偷香,再老实不客气地把人打横抱起,运起轻功往营帐处奔去。 聿珏自知不妥,却又拿爱人没办法,不由气结。「你……藺.湘.君!」她轻搥湘君肩头,换来一串朗朗笑声。 *** 为免消息为刘咸的哨探知悉,布塔娜向外宣称三日之内发兵进攻,实则仅有少部分将领与重要的内应知道约定时辰,其馀将士则被要求全数着装,严阵以待。 待战鼓号令声响,东方天际的微光才悄悄探出头,位于西面,由布塔娜亲率的兵马即刻下令前军攻城,守城的兵马只晚了一小步,也随即应变,换上射程较远的弩箭,对着大举进攻的敌兵发动箭袭。 面对可想而知的箭雨,布塔娜的将士一面高举厚盾前进,另一面则趁守军在重新拉妥弩箭的空档反击;等到兵临城下,将士一齐揭开盾牌,隐藏于其间的高耸云梯便顺着墙面贴上,后面补上的人开始登梯攻城! 布塔娜遥望着战场全局,破晓的云雾间隐隐传来其馀三面的战鼓声,忽地远处一声响箭,她立即高举右手,知会挥动总令旗的旗手打出讯号。 那是内应合开城门的讯息! 前军大举架梯攻城只是为了牵制墙面上的守军,其真正主力乃是跟在前军后的,登上马匹准备衝进城里的骑兵;然而刘咸那头也快速回应,守军在城门开啟的瞬间快速上前掩杀叛逃的内应,并集结眾人之力打算再次紧闭城门。 可布塔娜的精心布局快了一步;前头的骑兵已有数百人衝进城池,先行入城的兵马重新夺回主导权,将城门完全打开,另一半人马衝进于街道间、巷弄里结成阵形的敌兵,开始一小块、一小块的作出扫荡。 北面的褚千虹则是亲率载满将士的军船,利用覆盖在船上的厚实木板抵过三轮箭袭,顺利抵达湖畔的城墙附近;岸上的敌兵四处鑽动,营造出阵形深厚的错觉,然而随着先行士卒抢滩,在迎击的敌兵阵形中突破出一道缺口时,立刻暴露出把守的兵源不足的事实。 手握弓箭的褚千虹领着四五百人,以箭矢作为掩护己方抢滩的重责大任;其馀载着士兵的船经歷过一波抢滩之后,由负责划桨的人手退离岸边,再让出空间给后头的船隻,随着抢滩的兵源逐渐充足,守军的败退之势变得更加明显。 她随即下令停止放箭,引领着手持盾牌抵挡箭雨的营伍逐步上前,跟在她身后的司徒勒随即掩上,在多数兵马都踏上河畔的当头,城中央的楼城已隐隐可见火光。 「将军!」 手持厚盾的褚千虹眉头一皱,「我瞧见了!」她指示旗手挥动令旗,各结成方阵稳扎稳打的朝城楼前进。 布塔娜四面齐攻的策略获得极大成效;刘咸这头少了麾下几名猛将,再加上兵源不足,除了攻城爬梯的前军受到较大损害之外,后面补上的兵马很快就佔得上风,随着天色亮起,布塔娜引领的中军主力在未受到太多阻碍的情况下顺利入城。 瀰漫在秋风里的血腥味,是她踏入久违的都庆府时的第一印象。 城门口经过两方的激烈拚搏,到处散落着残肢尸首,还有馀力的守军退至城墙上负隅抵抗,不是遭到己军强烈肃清,就是给人从墙头推落以至活活摔死;守将在终于了解到已无夺胜机会后,纷纷缴械投降。 她不无心痛的看着这一幕,两方都身着西荻戎装,却因为分别支持她或刘咸而被迫分割成两股势力;当中又有多少是兄弟、同袍,各自为了拥护其主而互相残杀? 「报!」 布塔娜遥望着一身血污的将士策马前来,而簇拥着她的亲卫,包括察哈尔旗的眾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啟稟王后!世子……世子他把剩下的兵力都集结到王宫里,玉门楼……着火了!」 「莫非是想来个玉石俱焚?」她心头一紧,「传我諭令,对刘咸与剩馀的敌兵说,不降者,立斩!其馀诸将随我入宫救火,动作快!」 南面与东面的兵马入城之后相互引援,也很快便控制住局面;褚千虹与司徒勒算是最先注意到城楼着火的势力,知晓布塔娜肯定不愿看见王宫毁于一旦,除了领着兵马继续剿灭敌军之外,也拨了部分兵力灭火。 等到布塔娜率兵进入王宫时,近乎所有刘咸的兵马都已经缴械投降,至于刘咸则与他的妃子们五人合绑,从王位上给无情地赶了下来。 遭到控制、软禁的文官们留在大殿里瑟瑟发抖,静候眾所景仰的王后赶抵此处;布塔娜在阿日善、娜仁其木格及其亲卫的簇拥下,堂而皇之入内,除了刘咸等五人之外,对她的出现无不心悦诚服。 「我等参见王(太)后!」 无论是王后还是太后,皆说明了她在西荻朝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刘咸面如土色,静静盯着眼前这位美丽如昔、驍勇善战的王后,不甘、愤恨等种种情绪不断涌上,然而直到她将弯刀架在他的颈间时,所有多馀的情绪迅速被拋开,他颤抖着身子,低头等待了却一切的痛楚。 「你可知我本无与你相互攻伐之意?」布塔娜轻叹,在眾人惊呼之下收回佩刀。「若非你欺我母子太甚,罔顾先王遗詔,大可以亲王之姿高枕无忧!」 妻妾尽皆号泣,而他脸色苍白,仅是吞吞吐吐地喊了她一声「母后」。 布塔娜双唇紧抿,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来人,将叛贼刘咸与姬妾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烽烟裊裊,随着艳红秋日行至头顶,一场歷时许久的内乱终告平定;身在营寨里的聿珏遥望都庆府,唇畔仅是扬起一抹欣慰的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