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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奔跑、厮杀,血腥的气息冲天而起。 刘宜孙握住父亲的手掌,浑身都在颤抖。刘平半张面孔满是鲜血,神智仍然清醒,他紧紧握了一下儿子的手,然后甩开,喝道:“郭遵!” 郭遵半跪下来,“末将在!” “带骁骑营向东溃围,掩护王信军!明白了么?” “末将明白!” 刘平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他的命令是让郭遵在前,给王信的步卒杀出一条血路。郭遵明知道这是让自己送死,却毫无惧色。 郭遵拍了拍刘宜孙的肩,“小刘子啊,你眼睛可要放亮点儿。郭叔叔还指望给我烧纸呢。记住了吧?” 刘宜孙喉头哽住,片刻后叫道:“我们还有一千多人!捧日军绝不会输!” “咋跟你爹一个性子呢!” 郭遵喝道:“刘都头!” 刘宜孙咬了咬牙,“末将在!” “第六军都指挥使郭遵口令!命都头刘宜孙带领部属即刻出发,面见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石元孙,禀报我军战况!” 说着郭遵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还不快滚!” 刘宜孙转过身,只见父亲微微点头。刘宜孙一颗心沉了下去,半晌他向父亲磕了个头,然后一抹眼泪,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郭遵扭过头,咧嘴一笑,“老刘,我就先走一步了!” 刘平双手拢起,郑重地施了一礼。郭遵大笑一声,拿起铁枪,跃上马背,叫道:“骁骑营的儿郎们!拿起军旗,跟我上!” 残存的骑兵集合起来,跟着主将朝寨外闯去。 另一边,侯玄长槊飞舞,将十余名亲兵一一刺翻。卢政失去一臂,半身都是血污,仍然苦战不退。侯玄单手持槊,像风车一样猛抡下来,磕飞卢政的战刀,接着槊锋一沉,架在他颈中。 卢政浑身浴血,胸口微微起伏,他盯着侯玄,神情由凄厉慢慢变得平静,半晌他露出一个苦笑,“早知道会死在你手里。姓侯的,给我留个全尸。” 侯玄微微颔首,玄武槊送出寸许,切断了他的喉咙。 刘平的亲兵簇拥着主将退回营寨,依靠七重栅栏死守,牵制敌寇的兵力。远处的中军大纛已经折断,捧日军左厢的军旗和主将的帅旗都在烈火中燃烧,人马的嘶鸣与哀叫响成一片。 看到占据中军大营的敌寇不过百人,不断有宋军将领试图反击,但那些黑衣军士长刀翻飞,单、双手交错握柄,利用腰背的力量辗转连击,刀法凌厉之极,势如破竹地将宋军一一击溃。 营寨南侧三十余步的位置,两个连的星月湖军士持矛列阵,将奔出的宋军一一刺死。忽然一匹烈马从雾中闯出,郭遵一手握着铁枪,一手拿着铁鞭,左右盘舞,一连砸断十余根长矛,闯进阵中。他势若疯虎,即使以星月湖军士的勇悍一时也挡他不住。眼看郭遵就要带着麾下的骑兵破阵而出,一柄溅着火焰的巨斧挥来,将他座下的乌云盖雪一举斩杀。 坐骑踣地不起,郭遵跃下马背,盘旋步战,与王韬的焚天斧杀得难解难分。 直到崔茂的混元锤出手,合两人之力,才击杀这名宋军勇将。 就在星月湖军士全力狙击郭遵的时候,王信已经带着神射营趁乱脱离战场,靠着夜色的掩护消失在山林中。 侯玄的直属营完全是生力军,面对宋军的疲兵胜负毫无悬念。他们的御林军刀大开大合,长刀过处,所向披靡。半个时辰后,星月湖军士击溃宋军最后的反抗力量,攻灭营寨。刘平身边的亲兵无一生还,刘平本人也力战身亡。 大雾散去,山中满是焚烧过的残骸和鲜血。此役捧日军左厢第三、第六、第七军彻底溃败。厢都指挥使刘平以下,第六军都指挥使卢政、第七军都指挥使郭遵、都虞侯万俟政一批高级将领战死。只有第三军都指挥使王信、都虞侯种世衡生还。三个军六千余名宋军一半葬身山谷,其余全部溃散。直至宋军占领烈山一个月后,还有失散的军士零星归队。 但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波还在酝酿之中。一个月后,捧日军前锋溃败的消息传回临安,贾师宪勃然大怒。紧接着都监黄德和递上札子,指责厢都指挥使刘平指挥无方,轻入险境,视御赐阵图如无物,以至中伏大败,刘平本人更于阵前投敌。 贾师宪接到札子,亲自入宫面君请罪。宋主随即下旨,锁拿刘平家属入狱。 诏书传至军中,带着部属从烈山逃出的刘宜孙被解除军职,严加看管。从战场脱身的王信、种世衡联名上书,为刘平辩诬。而张亢一言不发,着力收拢逃散的士卒。反正这些溃兵迟早也要补入其他军队,此时兵荒马乱,也无人理会他的举动。…… 十二月九日,小雪初晴。江面风平浪静,一叶轻舟从江州城的水门划出,朝对岸驶去。 程宗扬坐在船头,一脸的郁闷。死丫头把那只闹钟当成新玩具,玩得兴致勃勃,连自己带她去宁州玩也不理会。昨晚那出窝囊事,这会儿想起来心口还堵得慌。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生生被一个丫头片子给强暴了。对方粗暴的行为不仅给自己身心带来严重创伤,而且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这事头一个就不能让死丫头知道,不然自己这辈子都要被她嘲笑。至于小狐狸他们,更是打死也不能开口。以他们对岳鸟人的忠心,九成会联手先把自己这个受害人作掉。想来想去,要出这口恶气,只有靠自己了。 泉贱人如果在,倒是个好帮手,可惜那贱人离得太远,鞭长莫及。程宗扬拿起自己那只旧迹斑斑的背包,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程宗扬嘴边露出一丝笑意,月丫头啊月丫头,你不是喜欢主动吗?就让你主动好了! 渡口旁已经有人等候,见到程宗扬也不多话,只向他敬了个军礼,随即牵过马匹,领着他往宁州赶去。 第四章 宁州离江州七十余里,大军行进要一天多时间,快马一个时辰便到。论城市规模,宁州比江州大不了多少,但江州大战在即,数万民众都迁到此处,人口多了一倍,顿时热闹了许多,好在调控有方,市面还算稳定。 自从玄武湖一战,萧道凌伤势一直未愈,在府邸闭门谢客,安心静养。程宗扬只递了个名刺问安,没有去打扰。 程宗扬风尘赴赴赶到驿馆,见到孟非卿也不客套,劈头便问道:“昨晚一战怎么样?” 孟非卿也是刚刚接到消息,简单说道:“刘平惨败。侯老二已经找到刘平、卢政、郭遵等人的尸首,安葬在三川口。”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才拿起茶碗一饮而尽。 孟非卿道:“小狐狸说你有事找我?” 程宗扬放下茶碗,认真道:“孟老大,江州之战咱们有多少赢面?” 孟非卿道:“原来有五成把握,如今又多了一成。” “看来我的信心比老大还多点。用三个营野战击溃宋军三个军,到守城战的时候,优势会更明显。” 程宗扬话风一转,“不过江州之战打完,大家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孟非卿笑道:“是吗?” 程宗扬道:“三天前那一战我在场,崔六哥和王七哥两个营真厉害,以一抵百说不上,以一抵十没问题。这一仗下来,我们伤亡有多少?” “四营战死四十九人,受伤六十三人,五营战死三十七,受伤五十六。侯玄的直属营伤亡不到三十。” 星月湖军士以二百余人伤亡的代价,击溃捧日军三个军,战损比例达一比十五。即使算上雇佣兵的损失,也在一比十左右。这是一个可怕的伤亡比例,可见星月湖大营的强悍。问题是宋军可以源源不断地增加兵力,星月湖旧部却无法补充。 “那么这一战我们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两个营仍有三成的损失,即使算上可以恢复的伤员,剩余的战斗力也不到四百人。” 程宗扬道:“捧日、龙卫两军一共有四十个军,就算最后我们能打赢,最终生还的有多少?” 孟非卿口气凝重地说道:“两到三成。” “那就是五百人。” 程宗扬道:“如果我是谢幼度,不管前面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这么好的机会也不会放过。” 孟非卿眼中暴出一缕寒芒。他亲赴宁州,就是为了这位北府兵的领军人物。 对于宋军大举进攻江宁二州,晋国朝廷态度一直不明朗。三天前,宁州以北更是出现北府兵活动的迹象。因此尽管烈山打得如火如荼,期明信和卢景的两个营也只能留在宁州,严加戒备,免得被人抄了后路。 程宗扬道:“谢幼度来了吗?” “没有露面。” 过了会儿孟非卿道:“你是劝我扩军?” “现在扩军也来不及了,况且扩军还要大笔花钱,就是再大发几笔横财也不够用。” 程宗扬道:“不过我倒有一个主意。” “说来听听。” “粮食。” 孟非卿露出一丝笑意,“烧宋军的粮仓,还是断他们的粮道?” “这两件事肯定是要做的,但我的主意不是这个。” 程宗扬道:“老大给我上了那么多军事课,但除了战场杀敌,还有一种战法。” 孟非卿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程宗扬笑道:“经济战。” …… “老大上军事课的时候还说过,打仗要避其强,击其弱。” 程宗扬道:“我在三川口和宋军交过手,宋军虽然比不上星月湖大营,但也不是弱旅。要在战场上打败近十万宋国禁军,付出的代价我们很难承受。比起宋军的战斗力,宋国最大的弱点在于财政。” “孟老大可知道有这句话吗?” 程宗扬摆足姿态,然后挺胸挥手,吐出一句名言,“战争是政治的延伸!” 自己好不容易才借用一次现代人的智能,满心以为能打动孟老大。谁孟非卿连眉头也没动一下,只平静地点点头,“这句话岳帅也说过。” 程宗扬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把岳鸟人干了几遍,然后道:“那孟老大知不知道政治是哪里来的?” “这个倒未曾想过。”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政治是经济的产物。” 程宗扬道:“战争可以解决政治问题,但不能解决经济问题,经济手段不但能解决政治问题,还能决定战争的胜负。归根结底,所有的问题都是经济利益的冲突。” “就以江州之战而言,” 程宗扬道:“宋军到几千里外作战,一举一动都花的是钱。不说兵甲器械,但说粮食,宋军以七万人计,每人每天需要两升粮食,七万人一天就是一千四百石,一个月需要四万两千石。一匹战马用的粮草是士兵的六倍,如果宋军有一万匹马,每个月合计将近八万石粮食。” 自从与捧日军交手之后,程宗扬就反覆算过这个问题,这会儿胸有成竹地说道:“这是前线消耗的粮食,大军在外,每个士兵大概需要三个民夫供应物资,这样还有二十万民夫,需要的粮食再加三倍,每个月就接近二十万石。” 孟非卿道:“宋国临安周围几个大仓,每个都有三十万石的存粮。” “这就要说到运输问题了。我问过宋军军粮运送的方法,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能够背负的粮食是六斗,每天需要吃两升。以一个士兵需要三名民夫计算,三名民夫一共背一石八斗粮食,加士兵是四个 人。前六天一共吃掉四斗八升,其中一名民夫带六天口粮一共一斗二升返程。接下来六天,三个人一共要吃掉三斗六升,另一名民夫带十二天的口粮二斗四升返程。接下来六天,两个人一共吃掉两斗四升粮食,最后一名民夫需要带十八天的口粮三斗六升返程。这样三名民夫供应一名士兵,最大行程是十八天。即使返程口粮减半,运到前线也只有三斗。” 程宗扬沾了茶水,在案上划着解释道:“从临安到沅水可以走水路,虽然省力,但逆水行舟,速度缓慢。从沅水开始,到烈山是一个月的路程。宋军至少要在途中设两处粮仓才能保障供应。计算下来,每运送到前线一石粮食,途中就要消耗十二石。要保障宋军每个月八万石粮食供应,临安运出的粮食就接近一百万石。” “不错。兵法讲究因粮于敌,从敌方得粮一石,就省了己方十倍的耗费。” 孟非卿笑道:“不过很少有人算得像你这样清楚。” 孟非卿久经军旅,对这些并不陌生,程宗扬也不细说,接着道:“况且临安的粮仓也不是军储,还要供应临安居民食用。我估计宋国官仓能调用两百万石已经是极限。现在每石粮食是多少钱呢?” “我买的时候秋粮上市,粮价正贱。” 孟非卿道:“平常粮价每斗在三十到六十铜铢左右。” “那么每石就是三百到六百铜铢。以一石三个银铢计算,一百万石粮食,就是三百万银铢,合十五万金铢。” 程宗扬道:“如果粮价每石涨到一千,甚至三千铜铢呢?” “你想把市面的粮食全买下来,囤积居奇?” 程宗扬笑道:“当然用不了全买,只要我们能买一成,剩下的就有人抢着买了。” 孟非卿熟稔军事,对市面粮食的流通并不在行,问道:“一成有多少?” “我估计有四五百万石。详细的就要找行家了。” 孟非卿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准备怎么做?” 程宗扬精神一振,“首先从粮食交易源头下手,争取拿到两百万石左右的货单,这一笔开支是三十万金铢。然后在市面上扫货,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