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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一袭紫色身影立在院落中的杨树下。到底还是年少,修行怎样也比不上玩心重啊。但仔细想想,这孩子自从被自己捡回来後,日日跟著师叔师兄们念经诵佛,勤学苦练心无旁骛,确实也没有同龄人那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身边都是长辈,一直没有合适的小玩伴,未免遗憾。了觉大师颇无奈,又带著淡淡宠溺的说:“想去便去罢,只是不可过於贪玩,莫误了晚课时分。”“多谢师父!”息心大喜,几乎立下就要蹦起来。转念想到不可大嗔大喜,马上又收敛了笑颜,垂眉敛目道,“徒儿明白。”看到师父眼底,便不由得叹道只不过是有年纪相仿的孩童来访,那孩子便欢喜成这般,还真是修行不够呢。同前世那位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佛者比较起来,这一世爱恨恋痴仿若是另外一个人了。让他重新入佛道,再度领悟禅理,究竟是对是错……?*************听得门页响过,一直背对著厢房,负手站立於杨树下等候的陆子疏回过身来,水漾潋滟的眸子与息心四目相对,微微一笑。“禀报过了,可以带我四处参观了麽?”说著,便施施然走上前来,如先前般自然而然牵住了息心的手。他的手指温暖而纤细,出身高贵自有一股洁净出尘的优雅,纵是不惯和人亲密接触的息心,给他牵住了手也不觉得别扭。只是觉得那手香软细腻,同自己总是忙於杂务、指掌间有著薄薄茧子的粗糙比起来,反倒像是自己亵渎了他一般,因此而略有些不大自在。他微微动了动手掌,想把手抽回来,可是陆子疏紧紧攥住他不放。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天寒,借你的手给我暖暖。”他这般说,息心也就没了辙,两个人便手拉著手,往院外转去了。雨势比起陆子疏他们刚上山的时候小了很多,两名年纪相仿的少年共撑一把伞,绕著霖善寺前殿、大殿、後殿、厢房、後山,里里外外这麽转悠。息心边走边小声给陆子疏解说寺院构造、渊源、佛教故事、经典,陆子疏的目光在浏览过他指给自己看的那些佛像和景物後,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小沙弥脸上,含著浅淡的微笑,瞬也不瞬的望著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他看得那麽专注,好像对息心的面部表情和五官构造的兴趣远远大於听佛说理的兴趣。息心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暗想难道自己脸上有中午没吃干净的饭粒不成?从後殿来到後山,沿著平素练习脚力的陡峭山坡往上走了一截路,息心才後知後觉的发觉到攥著自己的那个少年,手心微微渗出了汗意。他啊了一声,这才想起同他聊得入神,不知不觉竟然把他往这条难爬的山路上带了。他自己每日爬上爬下权当修行,不以为苦,但要这锦衣玉食的小公子跟著爬这陡峭山路,当然是不合礼仪的。息心赶忙停住脚步,两人在一块稍许平整的青石板路面上站定。歉意道:“抱歉,我聊得开心,竟然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来了。”对面那人气息微喘,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松开了他的手,到自己怀里去掏了方巾帕出来。攥了巾帕一角,不是给自己拭汗,倒是凑到息心面上,拿那方浸著淡淡冷梅香的帕子,仔细擦了擦息心的额际。温暖的指尖感触透过柔软洁白的巾帕传来,息心陡然一怔,睁大眼望向陆子疏。後者泰然自若的给他拭去细汗,从容的把帕子收回衣襟内,调笑道:“小师父修行不够,区区一座平缓的小山峰,就面红气喘成这模样。”息心脸一红:“不是,我平日独自修行很实在的,今天是……今天是牵著你。”“佛祖说修行贵在静心,一人修行是修行,牵著另一个人也是修行,怎麽牵著我就不能如平日般收放自如呢?”“这……”小沙弥语塞,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脸色越发困窘红润。陆子疏看得心里一阵阵微微波澜,柔和了口气,又替他解围:“我也累了,就在这里歇歇吧。”他俩逛寺庙的期间,陆家家丁始终按照夫人的嘱咐,不远不近跟著少爷,保持著刚刚好的距离既不妨碍少爷聊天,又能警惕关照四周。这厢见紫衣少年朝他们招手,赶忙上前,拿出准备好的狐裘软垫,在一方比其他地方略显干燥的大石板上细细铺下。那白色狐裘何等雅致干净,居然就这麽随随意意往水渍未干的石板上铺下,勤俭惯了的息心看得有些瞠目。他旁边的陆子疏可没在意那麽多,拉著他一径就往软垫上坐了。“你出来玩,身边总是跟著这麽多人吗?”其实息心想问的是你平日日常用度开销也这般奢侈吗,但两人素昧平生,不过是香客和寺庙引导的关系,他哪里有立场诘问人家的生活方式,话到嘴边便转了个弯。陆子疏懒懒的眯起眼,点了点头:“我家在京城多少有些地位,有些排场不得不讲,免得落人口实,说出去寒碜。”“你是从京城来的?”乖乖,京城离这里,至少也有十天半个月的行程罢。陆子疏微微笑著看他:“嗯,跋山涉水来到贵寺,我是不是特别心诚?”呃……可是京城就有香火最旺的大相国寺,既是京城人士,要礼佛求法当然是近水楼台,为何要舍近求远,跑来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刹呢?息心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疑问都写在眼睛里。陆子疏看著他说:“佛求一字,唯‘缘’而已。大相国寺自然是气势恢宏规模庞大,但我偏生就喜欢那种淡泊离世、潜心修善的感觉。”“阿弥陀佛,”息心不由得合了掌,认真说,“施主确然有心。”“子疏。”“嗯?”“我叫陆子疏,你唤我子疏即可。”“这……”息心挠了挠头,紫衣少年唇边含著温浅柔和的笑容,哪里还像刚刚见面那般咄咄逼人?他那般温润平和的瞅著他,神色亲昵,倒像是同他熟谙多年的好友一般。息心便如受蛊惑,微微笑了起来,“好,子疏。”陆子疏问:“你是叫息心,我很好奇这个名字,你师父会不会别有用意?”这麽说著,面上的笑意褪了一些,凝视著息心的眸子也浮了一层薄薄的复杂情绪。他探究的盯著息心,神色暧昧不明。初见面时他好像有提到过江北的息心寺,还有提到过一个镇龙传说。息心对那所寺院及传说并不知情,见他又提起自己名字,便借机询问。陆子疏把目光移到凉风中,淡淡道不过就是蛟龙有心向善,却因误会给高僧镇压,徒留憾恨和臭名在身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