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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出国了?我一边摆弄著方向盘,心中一边激动不已地默默念叨著:出国了?这是真的么?

    汽车很快便驶过边境大桥,一座朴素的朝鲜小城映现在我的眼前,我自觉地放慢了车速,瞪大了眼睛,即惊且喜地左顾右盼著。

    狭窄迂回,但却极为整洁的街路两侧,随处可见油彩纷呈的宣传画以及气宇轩昂的巨幅标语,当汽车驶过一处很有可能是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时,一尊金日城 像盛气凌人地高耸在花草并不茂繁的街心广场中央,他无比自信地挥舞著巨手,金光横泛的双眼目空一切地傲视著薄雾弥漫的远方。

    而在他巨大身躯的后面,则可怜巴巴地伫立著一栋栋灰头灰脸的低矮平房,间或一些简陋的楼房,从那一扇扇微微开启的窗户里,时而探出一颗同样与我充满惊喜和好奇的脑袋瓜来,冷漠地目送著汽车缓缓远去。

    虽然已时近正午,却看不见一家开门营业的店 ,更寻觅不到饭店和旅馆。哦——,我突然回过神来:cao,你这个大笨蛋,街路两旁满目都是天书般的朝鲜文字,不识朝鲜文的你,知道哪家是店 ,哪家又是饭店、旅馆呐!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好玩、好吃、好喝的我,正专心致志地猜测著哪栋建筑物应该是店 、饭店和旅馆时,突然,从一栋粗糙不堪的二层建筑物里,传出剌耳的铃声,旋即,从死亡一般沉寂的平房里、楼房里,不可思议地涌出潮水般的人流,更让我费解地是,他(她)们均以军人般的纪律和速度哗哗哗地、极为自觉地排列成长长的纵队,继尔,又更为自觉地迈著并不整 的步伐,拉拉搭搭地沿著弯弯曲曲的街路,乱乱纷纷地行进起来。

    “嘿嘿,”我淡然一笑,甚是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去干么?”

    “吃饭!”身后的大酱块表情木然地答道:“吃饭,他们排队去食堂,集体吃午饭!”

    “午饭?”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哦,舅舅,朝鲜同志都是十一点准时吃午饭么?”

    “十二点,”大酱块继续漠然地答道:“朝鲜时间与中国相差一小时,现在是朝鲜时间十二点,朝鲜人开始吃午饭了!”

    “好玩,好玩,真好玩!”听到大酱块的解释,望著长长的队伍,我不禁想起家中宿舍楼下那栋大跃进时代修建起来的“大食堂”,“舅舅,朝鲜同志还在过著乌托邦似的集体生活,每天都聚在一起吃大锅饭么?”

    “哼哼,”大酱块不屑地撇了撇厚嘴唇:“嗯,还在吃,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朝鲜同志的信念十分坚强,大家不仅在一起工作,还在一起吃饭。直到目前为止,世界上可能还没有第二个国家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我若有所思地说道:“这,这,这,舅舅,这简直就是集中营的生活啊!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管你什么屁事,朝鲜人倒是自我感觉良好,你不喜欢人家的这种生活方式,朝鲜人还不喜欢咱们的生活方式呐,小子,你看,”我顺著大酱块的黑熊掌望去,在汽车左侧的山峰上,嵌著一排硕大的水泥牌:“舅舅,那有什么啊,不就是水泥板么!”

    “小子,那是标语牌,过去,上面贴著好大、好大的汉字,大骂中国是修正主义,背离了马克思主义!这几年,两国的关系多多少少和缓了点,朝鲜人就把骂中国人的汉字,都铲掉了!呶,”大酱块又指了指山顶上一处剩望塔似的建筑物:“过去,那里架起了高音喇叭,一天到晚不停地用汉语广播,向中国人宣传主体思想,教中国人学习正宗的马克思主义,告诉中国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现在,关系改善了,大喇叭也哑了,嘿嘿!”

    汽车绕过朝鲜人民伟大的 袖、救世主般的慈父、天才的主体思想的创造者——金日成的大 像,在街心花园的一处最为理想的地带,座落著一栋不可一世的政府机关的建筑物,大酱块命令我停下车来,如此这般地叮嘱我一番,然后,扭动著狗熊般的赘rou,独自一人钻进政府机关的建筑物里。

    我独自一人守候在汽车里,闲极无聊之下,我索性拽过大酱块的手提电话,拨向国内的家里,我握著电话,亲切地呼唤道:“喂,喂,蓝花,蓝花,”

    “嗯,你是谁啊?”话筒里传过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是谁啊?”

    “你是谁?”我气得浑身剧烈地哆嗦起来:“你是谁?”

    “哦,老公啊,”蓝花终于接过电话:“老公啊,你好啊,好想你啊!”

    “滚,”我怒不可遏地谩骂起来:“cao你妈,蓝花,我刚离开家,你,你,告诉我,刚才,是谁接的电话?”

    “哼,”蓝花毫无廉耻地答道:“你咋唬个啥,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不是也明确表态了吗:不在乎我的过去!

    怎么,你受不了,你吃醋了,哼,…“蓝花啪地摔断了电话,我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握著电话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起来。

    我正不知疲倦地谩骂著,从建筑物的大门里鱼贯而出一群衣著呆板、色调单一的朝鲜同志,他们嘻嘻哈哈地围拢著大酱块。

    大酱块极为友善地拢开朝鲜同志,神彩飞扬地向我摆摆手,示意我将汽车开到与政府机关紧邻的一栋类似招待所的三层楼房前,然后,转过身去,在朝鲜同志的簇拥之下,大酱块大摇大摆地走进那栋寂静得可怕的建筑物里,不多时,大酱块的大脑袋突然溜出了建筑物,黑熊掌冲我一挥,我会心地点点头,循著黑熊掌,晕头转向地钻进建筑物里。

    中国时间下午三时半,在朝鲜小城一家由政府机关开设的招待所里,大酱块命令我将事先准备好的烈性白酒、各种罐头、水果、熟rou等等食品从汽车货箱里一一拎到招待所的餐桌上,整 有致地摆放好。然后,大酱块堆起虚情假意的笑脸,像模像样、不卑不亢地站立在餐厅的中央,在一群面呈菜色而表情却很是严肃的朝鲜同志面前,扯著让我总想发笑的公鸭嗓,cao著让我半懂不懂的朝鲜语,郑重其事地打起了公式般的官腔。

    我默默地站立在堆满食品的餐桌旁,心情烦燥到了极点,望著大酱块那煞有介事的神态和油腔滑调的口吻,我即好气,又好笑,而尊敬的朝鲜同志,哪里有什么心思听大酱块没完没了地胡言乱语,他们一边心不在焉地点头应承著,一边将一双双火辣辣的目光移向食品如山的餐桌上。

    大酱块滔滔不绝地话语终于停顿下来,他伸出黑熊掌,拽住口水直流的朝鲜同志们,热情地把握著,假惺惺地寒暄著,然后,拉起朝鲜同志的手,叽哩哇啦地走到宽大的餐桌前。

    大酱块喜不自胜地启开一瓶酒香浓郁的烈性白酒,客客气气地给朝鲜同志一一斟满,只见大酱块握著白酒瓶,沿著餐桌一杯一杯斟著酒水,由于杯小人多,刚刚斟至圆桌的半弧中央,对面性急一些的朝鲜同志,早已按耐不住,悄悄地端起小酒杯,乘著大酱块不留意,咕噜一声,便将一杯白酒轻而易举地灌进喉咙管里。

    我咧了咧嘴,又启开一瓶白酒,给这些性急的朝鲜同志,重新斟满酒杯,重新得到白酒的朝鲜同志纷纷向我报以热忱的微笑,同时,手掌微抬,以朝鲜族的方式向我表示著友谊之情。

    “都木,”在混乱不堪的斟酒过程中,我突然发现有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朝鲜同志始终笔直地呆立在餐厅的大门处,望著香气四溢的酒杯,不可抑制地吧嗒著舌头,吞咽著口水,我握著半瓶白酒走到他的面前,友好地拽住他的手臂,用最为简单的朝鲜语,示意他坐到餐桌前,一同进餐,可是,无论我怎么连说带笔划,他说死也不肯挪动一步。

    “喂,喂,小子,”大酱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发现我正生拉硬扯著年轻人,便悄悄地走到我的身旁,用空酒瓶顶了顶我的胳膊肘:“小子,算了,算了,他是绝对不敢坐下来吃饭的!”

    “为什么,舅舅!”我依然心有不甘地拽著年轻人的手臂,转过头来问大酱块道,大酱块低沉地回答道:“他是司机,朝鲜的等级制度相当严格,可不像咱们中国,司机,是绝对不能与 导坐在一起吃饭的!”

    “噢哟!”听到大酱块的话,我恍然拍了拍脑门:“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能难为你喽,亲爱的朝鲜同志!”

    “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