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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绰的心怦怦地跳,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一袭白衣和那不苟言笑的英俊面庞。 “免礼,原来孙公子是着红衣啊。” 卢氏夫人慢悠悠地说,话语中已经流露出了她一直以为白衣公子是孙策的意味。 "夫人不知,是我好兄弟家里有丧事,他才一身白衣的。我么,天生喜欢艳丽的颜色,这红色最好。"孙策哈哈笑着大咧咧地说。 “哦,是这样,请问刚才指出乐曲【陌上桑】中错调的又是哪位公子啊?” 袁夫人卢氏已经猜到了答案,却仍忍不住要核实一下。 “那还用问,肯定是阿瑜啊,我可不懂什么雅乐。” 孙策急忙叫道。 虽然两个漂亮少年一起上来,可现在孙策已经说了好几句话,周瑜还未发一声。 袁夫人是见过周瑜的,印象中是个俊朗少年,此刻再见,忍不住仔细端详. 数月不见,周瑜又长高了两寸,个子比身边的孙策高出半头,同时也清瘦了不少。 他不动不笑的时候,就像是个斯文的书生,恬静儒雅,还略带一丝超然傲世的神态,又时时露出忧郁高冷的气质。 眉眼如画的脸庞,侧影十分立体,高挺笔直的鼻子,紧闭的嘴唇, 完全是绝世美男的轮廓。 虽然白皙似雪的肌肤像个书生,可挺拔匀称的身形,英气逼人的站姿,则尽显练武之人的傲岸俊逸。 尽管面无表情,也没有笑容,仍然让在场的一众女子目不转睛。 袁夫人卢氏偷眼瞧向自己的女儿,见绰儿双眼眨都不眨一下,全部目光都在周瑜的脸上,那份专注,让袁夫人十分吃惊。 周瑜身边喋喋不休的孙策,此刻已经自来熟的和几个人干过了酒,微黑的脸膛泛着青春的红光。更显得结实健康。 “阿瑜, 夫人的酒好,味道醇而烈。你尝尝。” 孙策从袁胤那里接过酒坛子,自己斟了一大觥,也给周瑜斟了一大觥。 袁夫人见状,微笑道:“久闻孙文台将军长子伯符公子美姿容好笑语,今日一见,果然豪爽过人,容颜如玉。还听说少年英豪,勇猛无敌,这样的人品,怕是天下难找。孙将军有子如此,令人羡煞!” 这几句奉承话,说得孙策笑逐颜开,他本来就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唯一稍微有些怀疑的时候就是面对好兄弟周瑜。不过在孙策看来,周瑜太白净文弱了,吃个彘肩都要先用刀切成小块,再夹着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起来毫无声息,这吃法比自己的姑姑和meimei们都秀气斯文,虽然身材高挑,却不像个大男人大将军。而自己这款,大口喝酒大口吃rou大声谈笑,才是真爷们。 “伯符公子,你觉得今天的雅乐如何?” 袁夫人看着孙策问。心里在想,这人真不可貌相,孙策的这张脸,分明是继承了其母作为吴郡美女的美艳, 可这举止行为却妥妥是孙坚江东猛虎的衣钵。造化弄人,这孩子的身上准确地体现着父母结合的特征。 袁夫人再次偷眼看向女儿。 袁绰的两弯秀眉微微蹙了蹙。 卢氏立刻明白了绰儿的心意。灵机一动说道:“孙伯符公子少年英雄,豪气干云,让我羡煞吴氏夫人。不如这样,伯符公子,你认我为义母如何?左将军膝下长子阿耀尚幼,他常说若能有子如伯符,人生何其幸焉? ” 这一番蜜糖般的奉承,更让微醺的孙策飘飘然。他点头笑道:“夫人美意,孙策自然从命,只是此事还需禀报家母,才能确定。” “很好,伯符果然克尽孝道。既然如此,请伯符公子禀明孙夫人之后再做定夺。” 袁夫人心里十分明白,从女儿的眼神表情,她就明白了孙策在自己女儿中一钱不值,阿绰甚至根本都没正眼看过他。可丈夫要笼络孙坚的心思她又如何能不明白。灵机一动,不如认下孙策为义子,这样既替老公笼络了人才,也能替女儿找到她心仪的郎君。 此刻她又看向孙策身旁的周瑜,他也落座,而且也喝了些酒,本来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坨红晕。让他露出迷人的美艳绝色。 忽然,周瑜扭头瞥向西廊,那里是一群乐伎在弹奏古曲【江南】。 周瑜这一扭头,把一张英俊无比的面孔正面对着她们, 尤其是如星辰大海般深邃的明眸扫过来时,几乎所有的乐伎要呼喊出声。可这星眸的终点只是一个年纪也是十四五的小乐伎身上。 这名小乐伎姓冯名方,是司隶籍人,长得十分俏丽可人。 袁夫人见周瑜看向她,有些许不悦,便假装随便地问道:“周公子在看什么?” 明显对孙策亲热地称呼伯符公子,而对周瑜则很生分地唤作周公子。卢氏本来心里对周瑜的满满好感此刻已经消失了一半,仪表再出众,才华再横溢,家世再显贵,若是个好色轻薄之徒,也绝非女儿所托终身之良人。 谁料周瑜缓缓站起,对着袁夫人恭敬施礼,“夫人恕瑜孟浪,只是那个乐女弹错了一个音调,在周瑜听来,有些突兀而已。” “哦?” 袁夫人并未听出错误,正想问问司乐,那个姓冯的小乐伎已经低着头急匆匆跑过来跪在袁夫人面前低声恳求:“夫人,是我无意间弹错了一个音。。我还不熟悉这首【江南】。” 主管乐班的司乐也赶紧上前谢罪:“夫人,是我调教不周,不过看在冯方女年纪尚幼,且只错了一个音符,就饶她这一次吧。” 袁夫人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看来微醺的公瑾仍然耳力奇佳,区区一个音调之差,也能寻声而顾。不必介意,继续把你们最拿手的【高山流水】都演奏出来吧。” 厅堂里顿时响起了巍巍高山,淙淙流水的意境,只是时不时冒出几个错音,周瑜便朝那错音之处望去,两三次下来,周瑜便发现,原来错音的都在西廊那班乐伎那里,而东廊的乐师们则一次也没错过。 几次过后,袁夫人哑然失笑,这帮丫头们如此鬼精灵,她们为了让周瑜回头看向自己,竟然频频故意出错,连回去挨嬷嬷竹板打手的惩罚也不怕了。不止袁夫人,在座的所有人都偷偷忍住笑。甚至大咧咧喝得半醉的孙策也大声叫道:“夫人,赶紧把这劳什子乐班撤了吧,再弹下去,我家阿瑜的脖子都快扭断了。” 乐班虽然撤了,酒宴还在热闹的继续中,孙策是满场飞,跟每个男人都干过酒。最终是烂醉如泥地斜歪在小几上蒙头大睡。 周瑜仅仅喝了一觥。脸上虽然有酡色,却仍思维敏捷清晰。他早就悄悄吩咐下人周平带着一个锦缎包袱上来,在自己身后伺候。 袁夫人见酒过三巡,众人醉状百态,便吩咐散宴,命人把周瑜叫到跟前。 “公瑾,这是阿绰,你们早就见过的。” 袁夫人和蔼地说。此刻她索性连公子也免了,比起伯符公子的称谓更加亲近。 “周瑜见过阿绰小姐。” 周瑜依旧恭敬行礼,一丝不苟。 袁夫人心里暗暗高兴,这才是世家公子的风范,像那些烂醉如泥的失态之人,怎担得起书香门第,贵族大家的门楣? “阿瑜,你家的不幸我们都听说了,阿绰还为此掉了好几天的眼泪。” 袁夫人说得委婉,好像是袁绰为周家的不幸掉了泪,其实周瑜早就听懂,袁绰是为他掉泪。这样的暗示让周瑜都不由得和袁绰目光相对。 这一刹那,周瑜就觉得一种如闪电击中的酥麻感在全身窜过。一种异样的感觉同时涌上脑海和四肢百骸。 而对面的袁绰,竟然也不顾少女的羞涩,一双秀目盯着周瑜的脸颊,喃喃出声:“阿瑜哥哥,你。。瘦了。” 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暗笑,夫君你看我何等能干,你只想搞定孙策,我一义子,一佳婿,把两个美少年都延揽我袁家麾下。 她伸手拿过来那只装着玉璧的锦盒,正要送给周瑜。 忽然周瑜深施一礼,轻声说:“周瑜蒙难之际,多承小姐倾囊倾力相助,如此大恩,没齿难忘。今日特备薄礼,以为贺年之礼,万望小姐笑纳。” 说着,一回头,周平已经递过来一个锦缎大包袱,还有一个从包袱里拿出来的精美漆盒。 打开漆盒,里面是一支精美绝伦的金镶翠玉珠花簪。 黄金包头尾,中间是碧绿的和田翠玉雕花簪柄,大的一头是留在发髻外的拳头大的珠花。 这些珍珠颗颗纯白浑圆,大小一致且发着莹莹的珠光, 足足有百颗之多才能编织出如此精美的珠花。 只这一枝珠花翠玉包金簪,就价值连城。把当时袁绰送给周瑜的所有金瓜子,白玉簪都加在一起,价格也不抵此珠花簪的十之一二。 正当袁夫人和袁绰都被此贵重首饰惊讶得不能自已时,周瑜又打开锦缎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纯白狐皮的斗篷。大小长短正好合适袁绰穿戴。 "周瑜若不是用小姐馈赠的金粒购买了裘皮大氅,几乎冻毙于荒野。那日在庐江市集见到此难得一见的上等白狐皮披风,就替小姐购下,瑜得以和小姐共享温暖。" 周瑜恭敬地呈上。 袁绰望着珠花和白狐皮斗篷说不出话来,还是袁夫人轻声提醒:"阿绰,阿瑜一片真心,并非只为还礼,你就收下吧。日后睹物如见人。" 也许是东西太过美好,也许是袁夫人最后一句话深深打动了袁绰,她第一次毫不推脱地全盘接受了一个少年的礼物。 袁夫人大概也是喝多了几盏烈酒,轻笑:”阿瑜,你当知道我家阿绰才高德雅,值钱的礼物不会打动她,说不定还会被他鄙视,你有没有什么无关金银的礼物给阿绰呢?“ 周瑜恭敬施礼后,轻声说:”周瑜不才,按照【陌上桑】的曲谱,填了一首【北行歌】博小姐一笑。“ 说着把刚才自己在酒席上随手写在羊皮纸上的【北行歌】双手呈上。 日薄彭蠡浒,潋滟载轻舟。帘外漫秋草,牧野炊烟稠。 遥遥望洛水,烽火万兜鍪。芒砀埋荒骨,睢阳孤魂休。 人世幽暗地,纤手断浊流。慨慷羞义士,男儿愧封侯。 纷乱庙堂倾,紫绮现微光。伊人流盼处,百里献貂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