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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情况,家长里短的东西,有这么难开口吗?憋了半顿饭的功夫,总算在我提到我爸曾经在河南当兵的经历时,王老先生眼前一亮,找到了切入点。“河南,河南好啊。”他cao着一口原汁原味的乡土口音,挺高兴地说,“那俺俩还能算半个老乡哩!”62.………………楚阿姨给他夹了块排骨,温柔地说,“吃你的饭吧,不说话有人把你当哑巴?”63.王老先生觑了觑她的脸色,低下头默默扒拉碗里的排骨。王德全这个不肖子坐在一边,视若无睹、处变不惊地往嘴里送了口汤。楚阿姨重新转向我,和颜悦色道,“小杜别客气,多吃点儿菜,阿姨的手艺怎么样?”不阿姨我听到了啊。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假装刚刚是幻听了好吗。所以王老先生不吭声不是因为傲娇而是被你禁言了是吗!接下来我眼睁睁地看着王老先生贼心不死,几次试图反抗,都被无情镇压,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爆发了。“河南人咋的了?俺们河南人哪点儿见不得人了!你就恁看不起河南人!我跟孩子说个话都不中吗!”“哦。没人说不行啊。”楚阿姨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俺……我……不,没想说什么。”王老先生顿了一下,悄悄收回手,屁股往另一边挪了挪,“小杜啊,你再多吃点儿,饭够吗?不够再添啊。”64.王老先生,一代名老中医,出身河南农村,80年代靠自己的奋斗考上医科大学,拜得名师,娶得娇妻,走上人生巅峰。就是生平有两个习惯难改,一是极度话唠,二是普通话不好,一高兴就连串往外蹦乡音。有鉴于此,被夫人勒令,未来半子上门的时候,不许拉着人家唠个没完,安静如鸡地当个世外高人。——以上。这是王德全后来透露给我的。65.“我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第一次到家里,怕他嘴上没谱,吓得你再也不敢上门嘛。”王德全笑着送我到小区门口。“怎么可能呢。”我怏怏不乐地挨着他走。别说再也不来了,我现在压根儿就不想离开。一想到再见面又要等好几天,心里竟空荡荡的。儿女情长无非黏黏糊糊,可你要说起来,如胶似漆这词是谁发明的,真是每一个字都贴切到骨头缝里。大门还是到了。“我走啦。”“嗯,我帮你叫车。”“不用,我自己打的,冷,你回去吧。”谁也没动。“……”“……”“这附近还有个公园,逛逛吗?”王德全问。公园银装素裹,挂满冰凌,晶莹剔透,到处是家长带着孩子嬉笑打闹。我专拣尚且平整的雪地,咯吱咯吱地踩脚印,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质问王德全,“我又没有地域歧视,你为什么不早跟你爸妈解释清楚?”“干嘛要解释?”他不以为意,“不用管他们。吵吵闹闹,几十年都这么过来的。我妈看不惯我爸的事还多呢,说话土,老家穷,喜欢吃蒜,牙膏总是从中间挤,垃圾满了不知道倒。”我“啊?”了一声,表示想象不能。“嫌弃得要命,但是外人不能说一句不好。上次还是我小学的时候,有人嘲笑他乡巴佬,我妈找上门去,拿出中文系老师的文采,骂了对方半个小时,没一句重复,也没带一句脏话。”我鼓掌,“楚女士巾帼豪杰,怼起人来想必英姿飒爽,可惜后生无缘得见。”“其实我也没亲眼看见,是听人说的。”“……哦,好吧。”“但是看到你上次在KTV埋汰人的样子,我就想,跟她当年肯定是一模一样的。”我后面的话顿时卡住了。“所以,没有谁嫌弃谁,只有愿不愿意包容,过日子就是铁磨铁,人磨人,磨着磨着就是一辈子。”王德全咳了一声,“宝宝,我也有很多缺点,有很多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但是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他的耳根有点儿红。“……搬来跟我一起住?”66.“然后呢?所以,你就这么拒绝了?”我妈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诶?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随随便便就答应跟人同居,会不会有点儿不自重啊。再说,我毕业以后一直在家里住,突然搬出去,怕你受不了嘛……”主要还因为当时有个熊孩子,一直悄悄跟在我们身后,突然挥起树枝大喊一声,“哦哦哦!宝宝!你愿不愿意跟我来一起住啊!”一边嚷嚷一边连蹦带跳滋溜跑开了。好耻啊,气氛都被毁得一干二净,这话题没法继续探讨下去啊。我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李美丽女士看起来已经要背过气去了。“老杜!老杜你来扶我一把——”她抖着手,“你儿子,你儿子我是管不了了……”我妈在我爸的搀扶下,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我,“老大不小,一点儿都不自立,还赖在家里啃老,我怎么早没看出他是这样的妈宝哟……将来还怎么有人要哟……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儿哟……”“……”妈你每个月拿着我给你的生活费不手软么?说好的因为童年不幸经历对我百依百顺呢?胳膊肘这都撇到八百里外去了!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鹅子了?!“当然是,不管怎么样,妈永远是最爱你的,这不也是关心则乱嘛。”平静下来的我妈如是说。第二天一早,我和两个行李箱一起被关在了冰冷的家门外。66.我又悲愤又有点儿小激动地打了个出租,报上王德全家的地址,投奔而去。他自己买了房子,平时跟父母不住一起。一下车,王德全早早在大门口等我。“阿姨打电话跟我交代过了。”他帮我拖起一件行李,“她说你生活作息不规律,让我监督你改正,省得哪天猝死,或者早早作下一身病。”“诶,不至于吧。”我自己拉着另一件,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头发,“我只求别早早谢顶就行了。”“那就晚上早睡,别老是消耗那点儿肾精。”“不是吧,太难了,我的晚睡强迫症都已经病入膏肓了。”“晚睡强迫症?”王德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放心,保证给你扭过来。”当时我以为他是顺口说着玩的。把我的东西安置在次卧,又出去买齐了一些日用品,我们就各忙各的事情了。春节假期快要结束,工作都要准备回到正轨。晚上他做饭,清粥小菜,我把碗底刮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起刷了碗,下楼遛了弯,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然而一到十点钟,他真的残忍地把我从电脑前揪起来,强行断了WiFi,赶我去卫生间洗漱。多么心狠手辣呀,断了WiFi!我当然不好抗旨不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