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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比之昨晚明朗了不少,夜幕垂下时,天空之中,没有半分墨云,月光皎洁,清辉柔润,三更的夜幕,看起来也不显一点黑。因着与锦蓝换岗,温小婉从可以休息的偏殿,换到了需要陪守尼姑和和尚的正殿来。温小婉拿着手帕的手,摁在嘴边,掩着接连打出口的呵欠,困得似乎走路都能睡着了。整整一白天,主子都累晕了,何况他们这些打下手的宫女太监们。温小婉做为掌宫,在永孝宫首领太监张公公留守永孝宫看家的前提下,几乎一切事情都压到了她的头上。她忙里忙外,张罗了一天。本想着晚上能睡个好觉,没想到皇上还驾临,她这个陪睡在嘉嫔黄沛莺侧房里的宫女,只好跟着让位出来了。她之前想这次超渡亡灵里,暗藏着晋安帝龙耀生母的名头,龙耀怎么也得在十五当晚,去大殿里跪着诵几页佛经、掉几滴眼泪,意思意思呢。真没想到啊……温小婉一路走到大殿,想着尼姑和尚念经都低着头,没有人会注意她。她一会儿就找个殿角的地方,倚着墙角眯一晚,也没有人能发现得了。说起来,温小婉对于菩蒂殿还是很亲切的。这里,是她和聂谨言第一次相识的地方,去往芙蓉亭的那条小路,颇有纪念意义。可惜,她白天的时候,一直没有得空去一趟,这时想纪念也找不到怎么走了。在正殿所座落的院子里,西北角处有一片松柏长青。绵长的月光,把这片树林拉出斜长折叠的影像,影绰斑驳,有些晃眼。温小婉却还是在那一叠影像里,一眼瞄到一个瘦高的身影。在那片树荫下,一身素白原是显眼的,却被月光轻抚,与周遭的墨色,完美地融合进一起了。今儿一早,这人把他们送到菩蒂殿后,就一直没有出现。温小婉几次想找他,却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这人把没把他那个妖孽的师弟安全送出宫去?温小婉去往殿前的步子,不由得改到那边去了。温小婉走到聂谨言的身边,并没有说话,而是陪他站在了一处。顺着他的目光,往他看着的方向,望去。温小婉怎么也没有想到,令聂谨言看得出神,久久不能动的地方,正是供奉着千手千眼观音佛的正殿大门,更准确地说是正殿大门上方悬着的那块匾。金漆黑底地写着,普渡众生。佛家里,佛经无数,谒语无数,禅意无数。没有哪些字、哪句话,能够全面地概况‘佛’到底是什么,而惟有‘普渡众生’这四字,最是无边无际——可生心魔,可降心魔,成也是它,败也是它。“聂谨言,”温小婉生怕聂谨言看时间长了,走火入魔,连忙推了他一把,“相公?”聂谨言怔忡间,转过头来,“什么?”他紧皱在一起的双眉,中间印出一道竖线来。他虽然失神地瞧着别处,但有人走向他这里,他是知道的。温小婉熟悉的气息,被他自动默认了,若是换个别人,还能近得他的身?才怪。是以温小婉叫他的时候,并没有惊扰到他。“没什么,”温小婉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在聂谨言的眼前晃了晃,“死人送出去了吗?”死人指谁,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被人听去都不怕的。聂谨言点头,“送走了。”“噢,”温小婉也点头应了,再想与聂谨言说些什么时候,聂谨言的目光,又落回到了那块匾处。温小婉从来都不是那种,你无视我,我就能无视自己的人。聂谨言深沉着不理她,不代表着她也能跟着聂谨言的深沉走。聂谨言不是看着‘普渡众生’四个字发呆吗?温小婉就往这四个字上面说。“相公,你信佛吗?”温小婉毫无女人样的站着,把那条拎了一天的手帕子别在了腰间。双手抱肩,很闲散地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像一只伸着懒腰的乖猫咪,却并不难看也不失雅,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写意来。“信些,”聂谨言惜字如金,并不太愿意深说。“我也信些,”温小婉撇撇嘴,“但不信普渡众生。”聂谨言诧异,“为何?”目光也终于肯从那匾牌上移下来,落到温小婉的身上了。“佛祖太忙了,众生太多了,怎么好都麻烦佛祖,佛祖也管不过来啊,所以啊,事在人为。”就说她自己,莫明其妙跑到一本里,做了个当炮灰的女配,还不是得自找出路,指着佛祖……嗯,大约已经在菩蒂殿里做粪土了。“而且,佛家修来世、渡轮回,咱们这一世还没活好呢,想什么来世那么远的事情,你说是吧?相公。”温小婉松了抱肩的手,拉了拉聂谨言冰凉的指,聂谨言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还是被温小婉攥住了,“比如你想把你弟弟从倌馆里弄出来,长远地指着佛祖还是有用的,但短暂的……你弟弟得有那个命,能活着等到佛祖听到你的祈祷的时候。”温小婉这么说,却不信聂谨言真是因为不开杀戒而犹豫,而想普渡众生的。聂谨言被温小婉拉着的手指,快速地颤抖了一下,惊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温小婉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不爽地说:“你那个师弟就是毁你不倦的,你告诉我,他到底对你按个什么心?他是不是不把我害到守寡,坚决不肯罢休。”莫绯漾以刺客的身份,直愣愣地闯进来,有一半是在打聂谨言的主意,否则,也不会在发现她和聂谨言的关系后,跑自己这里,说一堆有的没的。聂谨言弟弟的事,温小婉相信聂谨言一定知道。依着聂谨言的势力,不可能在触爪所及之处,不去寻找亲生弟弟的下落,而聂谨言的弟弟聂谨行若是这时还在抚摇馆里,多半是聂谨言受了什么阻力,带不出他弟弟来。聂谨言没想到温小婉如此聪明,一下子猜到了,这简直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最可恶的还是莫绯漾,竟敢什么都说出来。小的时候,怎么就没一碗哑药,把这混蛋毒哑了呢。原本他的紧密之事,是绝不会允许第二个人,如此清楚的,他另一只没有被温小婉拉着手指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迸出的青筋,带出了一片隐隐的杀气。但是不知为何,在温小婉说到‘守寡’两字的时候,他心底涌上的那股狠辣,竟会被无声地破功了。温小婉才不怕聂谨言气息如何变化,她当初既然敢招惹聂谨言,就有办法与聂谨言相处下去,她甚至没有去瞧聂谨言变来变去的脸孔,她的视线在聂谨言的视线离开了匾额后,反而落了过去。“我母亲在家遭变故之时,知道我父入狱,官兵奉旨抄家,她抱起我不足三岁的meimei,毫不犹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