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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天高任鸟飞

    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劈了一道惊雷,轰隆隆的。

    今日这座城市的路上同时出现了许多巴士,载着一个个眼神空洞、期待的小人,分散到城市各个角落。

    考生们踩着雨水奔向陌生的环境,却被迫在教学楼外堵在一块,等待的、背书的、小声说话的……人头攒动,听不到单个人的声音。于是我便认为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呼吸,在脑海里想象出一条五彩斑斓的流水线,其中呈上的是已经被规训十几年、毫无生气的物件。

    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在逼仄的这条巷子里,只有我是真实存在的,只有我是自由的,不,现在还不是、还不够。

    我朝着天上的乌云,放松地伸出手,想象我的指尖攥着一颗蒲公英,“呼……”

    蒲公英的种子飞走了,它可以飘散到力所能及的最远方,可它的根茎却仍被我拽在手里;它的根茎在我手里,但……它也有机会去到天涯海角……

    就这样,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我漫长的、昏暗的学生时代终于划上句号。

    天,转晴了。

    我拿开挡在眼前的手,在教室阴暗的环境待久了,乍见强光,眼睛有些不适。

    “天晴了……”我对不知何时站到身旁的秦执说。

    “是啊……”

    我问他:“你还坐车回学校吗?”

    “不了,我哥说来接我去庆祝。”

    “哦……我先走了。”

    我从教学楼出来往外走,边走边察觉到脚底像是踩着石子,走两步便会刺痛。大概是因为拖鞋早上趟过水,虽已风干,但仍然留下许多污垢在里头。

    我并没有停下来去清理,我矫情地觉得,这算是属于我这个人的独特的仪式感,以感受疼痛的方式。

    秦执的声音在后方响起:“甄欣!”

    他隔的很远在喊我的名字。

    这回我停了下来,回头去看。他没什么话要说,我也是,可我还是对他笑了出来,然后转身离开。

    我回到学校租的巴士上,这次车上多了许多空座。我掀起蓝色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原来那多人的父母都会等在考场外,还有秦密——秦执他哥。

    上次见他时,他也是一脸板正、严肃,但此刻见到他弟出考场,他却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我偷偷笑他,用手指在车窗上细心描绘着他身体的轮廓,直到巴士开动,那群人渐渐变成小点,最后再也看不见。

    谁都看不见了……

    *

    “一定要去吗?”

    殷辛华坐在床上,看我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件放进行李箱。

    我要去兑现和甄千秋的承诺了,完成那些私密拍摄。

    当然这些殷辛华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她以为我是要和堂哥去旅游,顺便带我去几个大学里转转,等成绩出来后选学校不至于茫然。

    “嗯。我答应他了。”

    “你还答应我要陪我去西双版纳呢,怎么没见你这么殷勤。”殷辛华的脸上时常挂着讨好我的笑容,却掩不住眼神和语气里的探究和怀疑。

    我有点生气了,跪在行李箱上压了压,冷漠地说:“我没答应你。”

    “……啊?”殷辛华像是没听清,往前凑了凑,又自顾自说道:“不过你跟他去也好,我听他mama说他们那儿附近好大学可多,你都去瞧瞧,西双版纳,我想等你寒暑假的时候我们再去也不迟。”

    她以为她在为我打圆场,还是在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说好话。

    可我的心中只有黯然……

    她始终在策划着一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旅行。

    西双版纳,她并不真的想去,据说是因为甄升泰,我爸常去,且发过朋友圈。可那些照片里面,没一张有过我妈,因为甄升泰每一次去带的都是不同的“女朋友”。

    殷辛华不甘啊,我不知道她还爱不爱,反正她总是嘴上说着恨他、不在意他,做的说的却全是关于他。

    吃饭时她总谈及他们的过往,说着说着就开始长吁短叹,那些诅咒恶毒得好似被魔鬼附身,多听一句、多想一点都吃不下去;为她自己的需求、消费买单这件事,就如同在被人监视,仿佛自己牺牲一点,就能换回别人的疼爱和可怜。

    可她却不愿放过自己,她唯一的憧憬好像都汇聚成和他的儿子、女儿去一趟西双版纳,成了一种执念,用来惩罚和孤立那个背叛她的男人。

    而这种方式,我不能接受。

    西双版纳不是我心向往的地方,这种畸形的目的却是我的绊脚石之一。我不耻、不屑,却从来没被在意过我拒绝的声音。

    *

    “游戏开始!”

    我和秦执初次来到甄千秋的拍摄基地,在M城城郊的一所独栋别墅里。

    只有两层,层高很高,空旷的吓人。

    甄千秋说每次拍摄前,他都会把这个房子重新装修一遍,换掉里面的家具、陈设。

    难怪除了浮夸、豪奢的客厅,这里面居然还有练舞房、素描教室……还有些稀奇古怪,缠绕着丝带的房间,后院还在草地上圈了个大棚……

    几乎每个要紧的、容易引人遐想的角度都被装上了摄像头。

    我穿着吊带和短裤,在甄千秋的指示下拍各种姿势的照片。

    一进入这个地方,穿上片中女主角的衣服,我便好似变成了甄千秋希冀的——在夏日活泼生动、尽情展示自身魅力的幼女,可能这就是甄千秋说的我的“表现力”吧。

    他拍摄的这个系列都叫“破茧成蝶”,我参演的这篇亦然。

    性格各异的少女作为主角,她们干的事都一样,探索、启蒙自己的身体,然后幻想有个成熟或青涩的男人来强迫她,完成一场无罪的成长。

    “茧丝”既是那些少女在夏日黏湿的发丝,也是发着汗的身体向四周散出的热量,还有她们的“小心思”,万千思绪。

    她们无一不在迷失中等待着真正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