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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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婿利用我扬名上位后,反手娶了自己心上人,将我全族抄家下狱。 天牢里,他和新婚妻子携手而立,冷冰冰望着我: 「我说过,当日之辱,必千百倍还之!」 下一瞬,我从梦中惊醒,搞不明白这梦究竟是预示,还是内心隐忧。 第二日清晨,我与他同乘马车前往学堂,半路却撞到一个人。 被撞翻在地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我不经意一瞥,心中却惊骇万分。 这不就是昨夜梦中,我那未婚夫婿爱入骨髓的心上人,唐露? 1 崔宁远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童养夫。 他自幼父母双亡,带着meimei崔宁枝边读书边讨生活。 崔宁枝十四岁时,被乡绅看中意图强纳为妾,崔宁远上门救人,反被家丁一顿毒打,扔在了山脚下。 我就是在这时候把他救回了家。 灌下参汤,敷了伤药,他过了半日才醒来。 青竹般清冷又倔强的少年,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有种奇异的迷人。 我支着下巴坐在桌前,对上那双尚存几分迷蒙的眼睛,淡淡道: 「我可以帮你,条件是你从此留在姜家,做我的童养夫。」 崔宁远脸色一白,猛地抬起头瞪我,眼中闪过屈辱。 我轻轻敲了敲桌面:「你也可以拒绝,此番救人施药全当我善心大发,不会收你一文钱。」 自然,他最后还是答应了我。 我带他上门,看着那乡绅诚惶诚恐地将崔宁枝推出来,她又扑进崔宁远怀里大哭…… 好一出兄妹情深的大戏。 我坐在一旁喝着茶,那乡绅讪笑着来向我讨饶: 「小的有眼无珠,不知这竟是姜姑娘的家人,还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一瞬间,我看见崔宁远眼底闪过什么。 大约是对权势和金钱的渴求,位极人臣的野心。 崔宁远和我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他带着meimei住在姜家,人人都知道,他是我姜笛的童养夫。 我爹虽是当朝将军,却只有我娘一位正室夫人,姜家上下,也就我这么一个独女。 只可惜我身有顽疾,还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 有次和崔宁远用晚膳时,我转头猛咳,瞧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 丫鬟绮月取走我掩唇的帕子,上面赫然染着大片鲜红的血迹。 崔宁枝并不喜欢我,嘲笑道:「原来是个病秧子。」 绮月大怒,脱口而出:「你怎么敢这样和我家姑娘说话?真是没规矩!」 「宁枝年纪还小,冒犯了姜姑娘,还请姜姑娘宽恕。」 崔宁远一撩衣袍,冲我跪下,「若姑娘心有不忿,罚我便是。」 「哥,你干什么?」崔宁枝急得去拽他袖子,「男儿顶天立地,身有傲骨,她敢这样折辱你……」 「闭嘴!」崔宁远低声斥责。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开口: 「她明年便要及笄,也不算小了。既然没有规矩,我会让人送她去女学,好好学一学规矩。」 崔宁远抬眼望着我,冷然道:「我呢?你又打算如何安排我?」 我勾了勾唇角,挽着绮月的手站起来: 「你既然是我的童养夫,自然该随我同入京城学堂。」 2 定亲三载有余,崔宁远心中仍然怨我至极,连称呼也不肯改。 他的学识,放在整座京城学堂都是出色的。 先生常拿他训斥纨绔,那群人便翻出他童养夫的身份肆意嘲弄。 年岁愈长,我的身子越发孱弱。 冬日寒冷,见不得风。 娘命人将马车严严实实地遮起来,又置了几只手炉,车内热气翻滚,崔宁远鼻尖都冒汗了。 「你若是觉得热,先解了斗篷,下车再披上。」 说着,我伸手就要帮他解下斗篷。 他侧身躲开我的手,眼底翻滚厌恶之色:「别碰我。」 我怔了怔,手也跟着僵在半空:「你很讨厌我?」 「不曾。」他又平静下来,反倒将斗篷笼得更紧,「只是姑娘身子弱,此等小事不敢劳烦。」 心里泛上细细密密的痛,我脸色发白,却说不出话来。 似乎不管我这三年待他如何,他始终牢记初见那一次的交易,并将其视为莫大的耻辱。 我并非性子坦荡,有口直言的人,却也尽我所能地,将我的心意传递给他。 可崔宁远从来都是拒之门外,不屑一顾。 到学堂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先生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新入学堂的少年。 「我叫贺闻秋。」此人十分热情地抬手挥了挥,笑容灿烂,「这边的朋友们,你们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目光飞快掠过众人,却在我身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片刻。 这人……有些奇怪。 我望着他笑意轻浅的眼底,不知怎么的,有些晃神。 愣怔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眼神后,我很快察觉到旁边冷冰冰的视线。 竟是崔宁远。 「贺闻秋是贺家嫡子,并非如我一般,是姜姑娘可以随手羞辱的微贱之身。」 下学后,他破天荒地主动来找我同行,却在半晌后忽然丢下这么一句。 我怔然了一下,忍不住道:「你很在意这件事吗?」 崔宁远脸色一沉,破天荒地叫了我的名字:「姜笛,你真是自作多情。」 「你放心,你我既有婚约,我的心思便不会落在旁人身上,何况那贺闻秋瞧上去古里古怪的——」 我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转头望去,正是贺闻秋。 他嘴里叼了根草叶,看上去姿态懒散,人却凶巴巴地瞪着我: 「背后不道人是非,姜笛同学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知道。」我说,「我哪有背后议论,难道不是当着你的面说的吗?」 这话听上去无法反驳,最后他只好多瞪我几眼,气哼哼地丢下一句:「你给我小心点。」 我与贺闻秋对话间,崔宁远已经不耐地走远了。 我有心想追上去,却鬼使神差地想起早上撞到唐露的事,和昨晚那个离奇的梦境。 后面月余,除了去学堂之外,崔宁远总是外出。 我遣人去查,他们很快回禀:崔宁远私下出府,基本都是去找唐露了。 3 「他们是如何凑到一起去的?」 侍卫回道:「那日下学,崔公子在路上又遇唐露,问起她的伤势。唐露是医女出身,自称无碍,一来二去,二人便相熟了。」 唐露的身世背景很简单,她父亲是京城西三坊一带小有名气的郎中,两年前过世后,便由唐露接过了他的衣钵。 这样一个人,平平无奇,似乎并无长处。 在我的梦里,她究竟是如何与崔宁远联手推翻我姜家,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上去的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很想再做一遍那个梦,捕捉更多细节。 可不管怎么努力,却始终没有再一次梦到,那不知是杞人忧天还是提前预示的结局。 那一日,学堂早课休息间,崔宁远竟然主动找到我,说有话要单独和我说。 等我和他来到院中角落,他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 「我有个朋友,虽为女子之身,却有鸿鹄之志,她也十分想进京城学堂读书……」 一瞬间,我有些恍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在梦里,正是我帮唐露进入学堂后,才让她和崔宁远找到了扶摇直上的机会? 走神思索间,崔宁远的长篇大论已经陈述完毕。 半晌没等到我答允,他有些焦躁道:「不知姜姑娘愿不愿意答允此事?」 三年多以来,他从未如此和颜悦色地对我说话。 而这开天辟地头一回,竟是为了另一个女子的前程。 我一时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难过,收敛情绪,平静道: 「学堂名额难得,你既有此番善心,便将你的名额让给她吧。你确定一下,我便去告诉先生。」 崔宁远忽然僵在原地:「……那还是算了。」 说完,他不等我应声,转身便匆匆离开。 仿佛生怕我一个不留神,真将他的名额换给了唐露。 我默然望着他的背影,头顶上方却传来一道声音: 「你对他一片痴情不改,可惜这人狼子野心,心思压根儿不在你身上,妥妥一个凤凰男。」 「你就不怕他借你上位,再反过来吞了你的家产啊?」 冬日阳光并不刺目,暖洋洋地从交错的树枝间落下来。 贺闻秋就侧支着脑袋,躺在最粗的一枝上,咬着草叶,笑眯眯地望着我。 对我目光相对,他愣了一下,飞身从树上落下来,像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我面前。 接着一只好看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怎么啦,难过得说不出话了?不至于吧,我看他也没有多好看,你就非他不可吗?」 语气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我摇头,淡淡道: 「我其实,只需要一个孩子在我死后继承姜家家业。他既然不合适,不如你考虑考虑?」 4 话音未落,面前的贺闻秋睁大眼睛,一瞬间从耳根红到脖颈。 「你你你……」他红着脸吞吞吐吐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你不是性子冷清的大家闺秀吗,怎么能张口就调戏我?这不符合你的人设!」 冷清? 我虽对他的话听得一知半解,却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眉头微皱。 贺闻秋说我性子冷清,倒也没错。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体弱多病,也很可能寿命无多。 因此,我尽可能对周围的所有人都保持着淡漠。 除了爹娘之外,崔宁远便是唯一一个,我难得上了心的对象。 只是到底没什么好结果。 如今面对贺闻秋,我发觉自己竟然也难保持冷静和漠然,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谁知此人当即弯起唇角,笑得神采飞扬: 「怎么,仔细观察之后,是不是发现我比你那倒霉催的未婚夫长得好看多了?」 我淡淡道:「虽不及他,倒也有几分神似。」 「姜笛!」贺闻秋又气得跳脚,「你骂谁呢你!」 我没再理会他,转身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崔宁远明显在置气,望向我的眼神比平日更冷。 三年来,这样的冷遇我早该习惯。 但不知为何,对上那冰寒目光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贺闻秋的话。 「崔宁远。」一前一后地穿过前院,我终于出声。 他步履一顿,侧过脸道:「姜姑娘有何吩咐?」 「若你有了心上人,告诉我便是,你我婚约自此取消,我也可另觅旁人……」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蓦然转身,在渐渐暗沉的天色下盯着我,眼中怒气丛生,唇畔却带笑。 「三年前,你用宁枝的安危逼迫我与你订亲时,怎么不问问我是否有心上人?」 崔宁远嗓音发凉, 「如今你我婚约已成,你又来问我。难不成我崔宁远在你眼里就是个物件儿,你想要的时候就拿过来,不想要的时候又随意踢开?」 我沉默了一下:「我并无此意。」 「还是说,如今你心里有了更好的选择,比如……贺闻秋?」 他冷笑着凑近我,那微抿的嘴唇几乎贴上来,像一个没有温度的亲吻。 我眼睫颤了颤,正要退开,身后忽然响起崔宁枝的声音:「哥哥!」 崔宁远蓦地站直了身子,任由一身娇俏衫裙的崔宁枝扑进他怀里。 紧接着,崔宁枝站直身子,冲我微微福身:「问姜姑娘安。」 「学了规矩,倒是比三年前懂礼许多。」我轻声说着。 一阵寒风卷着雪粒子飞过来,扑在脸上,我忍不住偏过头咳了几声。 娘带着丫鬟急急迎出来,将狐裘裹在我身上,满目心疼地握住我冰凉的手。 又忍不住转头斥责:「到底是什么要紧的话,非要站在院子里说?明知小笛身子弱,就不能先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