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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有些功夫在身,仍对方才的情形心有余悸。好在只是衣裳脏了,并未受伤,她低头去擦裙摆上蹭到的污泥。“没事吧?”杨晋跟着伸手拍掉闻芊发髻间的枯叶,见她无碍,方才笑叹,“自作自受。”后者无力地瞪他一眼,擦衣裙的动作愈发的用力了。杨晋只好收回手在旁边静静坐着。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言语。目之所及的檐牙上缓缓爬过一只秋虫。“杨大人。”他听到身旁有个试探性的声音,于是便本能的嗯了。“乐坊的事……”闻芊迟疑道,“你还帮忙么?”杨晋转过眼来看她,慢声开口:“现在知道怕了?”闻芊嘴唇微动,欲言又止。“你也不想想我今天为什么会来。”他捡起脚边的一粒石子,往茂密的草木中一扔,“就知晓你要逞能,我若是不给你台阶下,看你怎么收场。”闻芊听完结结实实地怔忡了一阵。这一天以来思索过无数种可能,无数法子,总是将杨晋往坏处去想,从没料到他会如此照顾她的感受,歉疚之余多少觉得自己有些以怨报德。闻芊偷偷看了看他,随后不着痕迹地挪动位置,拉着他胳膊肘边摇边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讲和吧,好不好?”杨晋被她推得左摇右晃,也不知该说什么:“我不是非得要你道歉不可,我只是……”话未讲完,闻芊已不在意地打断,“行啦,就这么定了。杨大人,咱们先走吧,我还要回去换衣裳。”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牵着她翻身下去。*小花厅里的酒宴接近尾声,菱歌正留下收拾残局,角落里施百川百无聊赖地坐着,一面抛花生米吃,一面喝两口酒润嗓子。她边擦桌子边没话找话说:“施大人今天怎么肯赏脸来呀,我见你平时都不爱看歌舞的。”施百川靠在桌旁懒懒地嚼着花生米,“那还不是为了盯着我哥。”“杨大人?他怎么了?”“嗬,你是没看见他昨天发多大的火,我就怕他今日把你们这乐坊给拆了。”他手指比划了一下,很是好心的补充,“所以,这不是救你们来了么。”“不见得吧,我瞧杨大人今天挺正常的啊……”菱歌把酒杯一个一个摆好,顺口问道,“那杨大人这会儿跟我师姐在后园散步醒酒来着,您不去盯着他点儿?”施百川闻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将近来他在卫所里听到的传言尽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道:“还是算了吧……”*接下来的几天过得格外风平浪静。转眼便是八月十四,尽管只在山上住一晚,但因去的人多,要拾掇的东西也不少,曹坊主难得挑起大梁,站在楼梯间上下指挥,很是忙碌。闻芊坐在屋中忙里偷闲地嗑瓜子,身边是带了一堆瓶瓶罐罐往她行囊内塞的楼砚。“止咳的、润喉的我给你放在右边儿,你好拿取;蒙汗药、一步倒在左边儿,必要的时候用,可别伤到人了;还有你这些日子熬夜,皮肤不好,我做了盒涂面药,记得晚上临睡前和着奶液一块儿擦……这个给你放在最里面;沐浴用的蔷薇露我也给你带上了……”她叼着瓜子壳目光一转不转地打量他,无比感慨:“楼砚,我有时候觉得你真像我娘。”“我要是你娘就好了。”后者翻了个大白眼,“天天把你锁在家哪儿也别想去,再老老实实找户人家嫁了。”闻芊笑道,“后娘吧,这是。”包袱打包好,约摸有小山般高。“阿芊,我没法与你同行。”不欲和她贫嘴,楼砚语气里含着层层担忧,“不过你记住万事要小心,切莫强出头,别再像上回在唐府里似的,弄一身的伤。”“不会。”她不在意,仍旧笑嘻嘻的,“和老太太去见旧情人而已,怎么可能会受伤,又不是龙潭虎xue。”“我是担心那个……”他欲说还休,“锦衣卫可不是善茬,你多少还是忌讳着点,别的事上你不听劝也就罢了,干甚么老和那个姓杨的走在一起?”“我倒是想呢。”闻芊瞥他,“莫非你有办法让棠婆去清凉山庄?”“……”楼砚语塞。“你啊,专心制你的药吧。”她闲闲地靠在软榻上,“别成天只顾着瞎cao心。”“我知道。”“得空了,也去看看他。”这一句,楼砚没有接,只低头认认真真地再把原本已经打好结的行李上又再多添了一个结。八月十五,中秋。清早起了薄薄的一层雾,乐坊后门处已有马车停候。闻芊最后点了两班人随她上山,再将棠婆安排在其中,虽说老太太腿脚不便,年纪颇大,一眼望去很是扎眼,但幸而人多势众,倒也瞧不出甚么来。菱歌、游月和几个年纪小的乐班姑娘随棠婆坐一个车,很有几分老牛吃嫩草的感觉,对此老太太找了一个理由,说是想感受一下何为“天伦之乐”,但多半是打算背着闻芊偷偷喝两盅。清凉山庄离城不远,但麻烦的是上山的路颇为曲折,哪怕是辰时出发,也要午时才能赶到。乐坊大部分都是女人,一个闻芊出门能折腾近一个时辰,现在无数个闻芊一同上路,耽搁的时间可想而知。午饭是在半山腰上将就着干粮凑合过去的。闻芊没吃两口就搁下了,趴在车窗边瞧风景——顺便也瞧瞧人。杨晋行在队伍的最前面,左右仍有一两个锦衣卫跟随,现下他已下马,坐在路边一块干净的大石上,边吃干粮边和同行的锦衣卫闲谈,大约聊到甚么有趣之事,不时会展颜一笑。她头歪在窗沿,长发流水一般倾泻。施百川叼着饼,顺着她目光看了看,然后又转回来看看她,一脸做贼似的靠过来。“诶,你和我哥,真有一腿啊?”闻芊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你猜。”“……不好猜,我这不是不知道才问你的么?我可告诉你,杨家家规是出了名的苛刻,叫杨阁老知道,非得拉着你们俩一块儿浸猪笼不可。”“那不挺好么,一视同仁不错啊,死了还能拖个垫背儿的。”“……”施百川感觉她想法挺独特。闻芊忽然支起头,眯眼打量他,“你叫杨晋大哥……你是他弟弟?怎么你不姓杨,表弟么?”他摆首说不是,“我和我哥是拜把子……也不能那么说,反正,从前我是跟着他混的,后来……经历了不少事,他当了锦衣卫,我又没处去,就投奔他了。”“后来?”她重点抓得极准,“经历了不少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