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月的城市总在等待一场将下未下的大雨，潮湿的风把大楼一点点侵蚀，留下灰色的影子囿于楼梯，周韩野就是在这样一个灰暗的下午遇到了自己的新邻居。他站在六楼转角处，听见楼下传来纸箱与铁质扶手的摩擦声，像某种啮齿动物在啃食金属。低头看向手表，三点十七分，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老式居民楼的，不是送外卖的就是新租客。

    那时他正准备出门，她搬着个小箱子上楼，看见有人后将视线挑起眼皮，一双很亮的杏眼晃了片刻，来不及等他看清全貌就很快地从他身边绕过。

    “您好借过一下。”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清冷，尾音带着奇异的沙哑。擦肩而过的瞬间，周韩野闻到某种混合着消毒水与玫瑰的复杂气息，就像医院走廊里被遗弃的捧花。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剥落的墙皮上，目送那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304室门后。

    “嗯。”周韩野应了一声将门关上站在楼梯口另一边，听着落门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这个邻居的信息，当初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好像也没关注过这件事，临走时视线停留在那扇连指纹锁保护膜都没撕开的门上。

    算了，和自己关系不大，也就是图这里上学近，不然谁会住这隔音烂到底的破房子。想起夜晚曾被楼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吵醒，他捏了捏眉心准备回学校。

    他不知道自己的新邻居在转身进屋后就透过猫眼看着他，看到自己的邻居还背着个书包，江柚轻轻笑了一下把小箱子放在一边，掏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件，打开置顶的黑色头像的聊天框发了几句语音过去：

    “老板我到新房子了。”

    “其他都挺顺利的，这几天收拾收拾，大概下周复播。”

    江柚想了想，把最后一句话转了文字加了个表情发过去：

    Yo：看到本上的名字了＾＾，老板真好，今晚要打视频吗？

    本指的是放在餐桌上的房本，这个房子是她亲自选的，这算是她和傅妄的一个交易，她答应来这个城市，而傅妄给她一套房。

    这个小区有着老旧小区的一切缺点：没电梯，没绿化，没有必恭必敬的物业，但是有直线距离六百米的省重点高中，隔了两个十字街口的三甲医院和不远处三栋比她血压都高的商厦。

    很适合变现。

    老板11.3：满意了？

    Yo：特别特别满意

    老板11.3：那些事已经处理好了，以后别乱拍照片。

    对面没说的话是小心再被你粉丝找上门去，江柚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理亏，但一时间也没想好怎么回，干脆将手机丢在一边去收拾行李，把被胶带裹死的大箱子拆开，里面摆满了五花八门的情趣玩具和内衣。

    随便拿出去一件都能叫人脸红的东西被江柚面无表情地拿出来，整理了一会后没了耐心，直起身用脚把箱子踢到了墙角，反正这里就自己一个人，摆明显点还好找。

    是的，江柚主页是卖擦边照片的网黄，副业是在成人平台上开色情直播，帮她买好房的是她一直以来稳居流水首位的榜一老板，找上门的是她的过激粉丝，因为她不小心拍照的时候把外面的楼也拍了进去。

    她每周周一周五直播，周末纯电台聊天，其他时间拍写真。生活规律且充满桃色欲望，好在江柚一直是一个合格的打工人，不多想，不生气，牢记行业铁律：

    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爱会消失，钱不会，钱永远爱你。

    江柚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色的天，她不喜欢春天。在这个勃勃生机的时间点她看不到树在发芽，故事里说的一切变好都好像没有发生。明明冬天才是没有希望的节点，但人总能在那个时候撑下来，风把她吹旧，眼底爬上青苔，在梦里她生出来第二个影子。

    好了，今天的emo结束，去吃点热乎的东西。嘴里哼着不成调子的歌打开冰箱，老板好像说冰箱里放了东西让她别忘了，脑子里刚想着，一抹guntang的红色就燃在了她的眼睛里，跟进着是黄色，粉色，目光所及之处都被塞满了花，喷涌而出的不再是冷气，而是带着点甜味的花香。

    有钱真好啊，在心里感慨了一遍，江柚把花都抱了出来，手背擦过冰凉的柜壁，随着动作花瓣散了一地，她踩着花瓣翻遍了冰箱没找到一粒米。

    她的肠胃变成了花房，空虚的繁盛很快就会枯萎。

    麻溜穿好外套，下楼去菜店买了二两面条和菜，江柚决定给自己煮碗面。

    就当开锅饭了。

    蒸汽被滚水裹着打转上升，咕嘟咕嘟地在锅里喧闹，抬起手扇了扇，热气扑倒瓷砖上留下一大片水痕，江柚突然觉得这样很好玩，掏出手机来给傅妄拍了张照。

    Yo：在做晚饭，花很喜欢

    他们之间的对话像极了备忘录和时不时会做出反应的一个自动问答器，对面不一定会她发过去的所有消息，可她也乐得用这种名为分享的形式给老板汇报他的钱都花哪了。

    不让老板感到亏本是她的工作信条。

    “花很喜欢吗？”傅妄收到消息后没有第一时间回消息，回到一间布满显示屏的屋子里熟练打开了其中一个。

    藏在客厅角落里的监视器如实将江柚的行为汇报。她把花一把薅出来丢到地上，玫瑰被拖鞋一脚踩碎，哼着歌就踩着红色的汁液走进厨房，出来时又把满天星丢到了垃圾桶里，丢进去才发现忘记套袋，叉着腰，很薄的唇上上下下说了点什么，抱着垃圾桶就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一只手拎着空垃圾桶，一只手拎着菜。

    “没关系。”他给了自己一个解释，调大监控让江柚的脸占据整个屏幕，她很白，青色的，蜿蜒的血管静静潜伏在侧颈，正而秀挺的鼻子，随着动作给侧脸留下一道阴影，那张很薄的唇总是说出来故作甜腻的话，他太明白这个人的外表了，是自己第一眼就爱上的维纳斯。

    没关系，我的缪斯，你只需要在那里，我会用你所想要的一切将你留住。在第一眼看见江柚那张旖旎着情色的照片时就想到了一个计划，一个绝不会出错的计划，他甚至不需要她爱上他。

    所以他不想，也不敢窥探她的全部，全当让她施舍溺死一条落于岸边的金鱼吧。

    拿起手机给江柚回了消息，和她约好今晚十一点打视频，江柚对这个时间不太满意，因为洗完澡收拾好就要凌晨了。

    Yo：没问题老板，有什么想看的吗？

    她从不避讳性和背后的金钱，坦荡且赤裸的表达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