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城】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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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人,是尸山血海,是你狂傲自得的偏执,你是放弃了方凯毅没错,那是因为他没有照你认为的规则去玩,假如他完美契合你的美学,你是否还会放弃他? 沈翊,我会因为你的错误而死吗?我会因为盲目的爱情继续纵容吗? 那感觉太窒息,他不想它再卷土重来。 “你和方凯毅的关系可能充满激情,但它对你有害……”他对着爱人的沉默,说不下去了。 “杜城,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自私……”良久,“我确实在追求一种近乎毁灭边缘的刺激,但请你相信,现在的我有能力去把控它。”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杜城。” 我不期待忠诚。 残忍是美人的天性、习惯和宗教 ——杜城的手停在那,把书合上了,往后方觑了一眼,米黄影子一动不动,来沈翊家画室最常见的光景莫过于此。 手表显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虽然他能正常吃饭的时间也不多,社会人最常见的职业病之一就是胃病,刑警的职业特性对健康更是雪上加霜,他姐在他职业生涯早期一直担心他英年早逝,经常来电他。促饮食睡眠。 同样不节制,作息不规律的——画手还在画,沉浸进去以后可能是几小时也可能是十几个小时,如果不设闹钟,除非有人打断,不然要到画手感觉合适的阶段,他们才会起身站远去观察片刻 ,灵感是一种转瞬即逝的东西,一旦有所发现,就要拼命抓住它。 书的封面是珊瑚红,有点偏橘,但是他更喜欢笼统地叫它橘红色,橘色也行,反正在他眼里几乎没区别,某些画手对颜色有强迫症是真的。 关于这本书,他第一次拿起来是这样说:“我知道,这个是高粱红!” “不是,高粱红的橘调没有这么重,饱和度也更高,”传统色色卡被这位大艺术家排出来对比,“你看,这个是珊瑚红,很好分辨。” 他看着那版厚得能直接“以德服人”的色卡,光是像同一个色块,但是稀释得深浅不一的红都有二三十种,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没有学画的命。 更恐怖的是不仅有传统色色卡,马卡龙,莫兰迪色系以及包括不限于敦煌壁画等特色搭配色卡。 板绘又是另一种相似而不简单的色彩体系,它用光谱……简单来说是越混颜色越灰越发白。 他把书插回书架原位,往后走,想敲敲画板,但还是把手抬高,只虚空做个样子:“吃饭了,大画家。” 第一遍一般听不见,到第三或者第四,甚至六七遍,正好卡在画手的小扇形笔或者平头笔在调色板,盘,纸上磨蹭拖拽的时间,取一个调和色作灰面过渡或者提亮物体,看材料和画种而定——画长期作品还更磨人。 “好。”拧了一半的颜料盖子被旋回去,DS家P系的矿物色,沉淀的分层效果非常美丽。 陶瓷调色盘架在另一只马扎上,笔也在桶里洗完,慢条斯理地脱了围裙,画手站起 ,歪头盯了画板片刻,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别看了,吃饭。”他只好走近,再重复一遍。 “好。” 鲜妍美丽的面孔相映成辉,画中,画外,同时朝他微笑起来。 等待几乎成为一种日常,直到带血的锐利箭簇扎透宁静——他捏着饮料,等耳朵里的蜂鸣稍微止歇,瓶身微微陷进去:“嗯,好,我马上过去。” “怎么了?” “城中村发现碎尸,可能不止一名受害者,法医已经到现场了。”他对着面前那份番茄牛腩意面开始胃疼,只能闭眼解决,三下五除二下肚后奔赴现场。 “打包,买单,谢谢。” 他起身冲出餐厅,沈翊手机扫码后插回衣兜,提着纸袋也箭步蹿出。 由主干道插入市西路,几个转弯,抵达曲折复杂的巷路,铁皮屋,砖瓦房之间有私拉的网线、钢丝绳,上面晾着旧衣服;包着塑料袋的电动车插板从防盗窗栏杆里甩出来撂在边上,饮料瓶和烂纸壳泡在泥水坑里;久经风霜的水泥墙面氧化得发黑,裸在墙外的水管爬满绿苔,牛皮癣小广告颜色褪白依然坚挺在旁。 非常逼仄甚至阴郁的环境。 车开不进去了,只能步行抵达现场。 顾不得什么干净卫生,两人踩着泥巴路小跑进去,弯腰钻进警戒线,抛尸的垃圾箱内容物正在一袋袋取出,寻找有可能遗留的其余尸块甚至作案工具,红蓝白条纹塑料布在地上铺开,法医何溶月蹲在旁边,几名技侦则在远一些的地方试图提取一些有用的脚印。 在塑料布上有两只完整的右手,一大一小,凶手显然非常生疏,只是草草把肢体斩断了事,断口皮rou拉扯蜷缩,粘有一些细小的碎片。 “城队,沈翊。”她抬头打招呼,一边把黑色海鲜袋里的人体组织迁移到塑料布上拼凑,通常情况下嫌疑人会多点抛尸,尸骨不全的情况实属正常。 指纹起码可以确认两具尸源,他的胃揪痛起来::“报案人呢?” 一名中年辅警上前阐述情况:“同志你好,是我老娘发现的现场,她平时喜欢捡塑料瓶卖点钱,今天身体不舒服起得晚,九点多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发现了死人,我吓坏了赶紧过来这边看。” “你母亲呢?” “刺激过大 ,晕倒了,在医院。” “老人家平时就住这边吗?” “不远,这条巷子出去马路对面。” “她醒了请你马上联系我,”他从夹克内袋掏出随身的笔记本,写了号码撕给辅警,“好,同志你放心。” “这附近有监控探头吗?”来的路上他其实已经粗略地扫了一遍,但还是希望案情侦破能简单一些。 “最近的探头在马路对面的商店,已经拷贝了监控。”技侦们都是老江湖了,分工明确。 蒋峰抬头,“城队,”摸排走访的活是他的,现下他也戴着手套,在解开垃圾袋查看可疑物品。 旧内衣,带汤的外卖盒,烂橘子……收集物证无疑是折磨人的,蒋峰不时抬头呼吸一口新鲜口气,表情隐忍地继续翻动。 命案必破,随着物证一样样归拢,这个周日也是泡汤了。 他回头,身后的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生命逝去的肃穆让空气都变得寒冷,后背趴着庞大风口般往体内不断输送湿凉的气息。 莫名的,他突然有些害怕了,觉得对方陌生,仿佛不在人世,只是传说中的一个投影,本体在极其遥远的地方。 “沈翊。” “你脸色很差,”深蓝外衫的男青年说,“怎么了。” “没什么。” 侦查进度很快,甚至可以说是他职业生涯中类似案型中最顺利的一案——形容枯槁的女人在警察上门的一刻就向前伸出双手。 她脸上是一种饱受折磨后又释然的平静:“我杀了他们,带我走吧。” 尸源确认是她老公和七岁的儿子,接到警方电话时她正在她母亲家里,给瘫痪在床的母亲喂粥 ,电话挂断后,她去厨房取了新磨好的刀,对付鸡鸭一样割喉斩断气管,送她母亲上路,警方入门嗅到的血腥气便来源于此。 “为什么?”他坐在审讯室内,旁边是老闫。 “我累了。” “我问你原因。” “我累了。”她重复。 “老实交代!”他猛拍桌子,眉毛竖起。 “警官你结婚了吗?”她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我很不可理喻是吧。” “我以前呢,特别喜欢四大天王,追星,听歌,成绩不好,就读完了初中,后面就当销售跑生意。” “我老公是我二婚对象,我们之前都有娃,这个最小的是我和他生的,他那个大儿子在读高中。” “当后妈日子难过,费力不讨好,我爸死得早,我妈前年瘫的,我哥不管,要照顾她我就两头跑,这几年经济不好你也知道,我没工作了,在家受气。” “我老公秉性很差,我儿子跟着学,”她冷静地复述,“他以前就喜欢打牌,这几年赚不到什么钱,开始赌,赌输了就喝酒,8号晚上我跟姐妹跳舞回来,他打我,打完了就去房间睡了。” “我儿子很怕他,他说什么话都听,也跟着欺负我,”她说到孩子,神情是一种强烈的憎恨,不同于前面的麻木,“我是他mama,他不跟我亲。” “早上五点半,我起来做饭,做完去卫生间刷牙,回头看见我儿子在吃冰棍,他在换牙,我不让他吃,他就大吵大闹。” “我老公醒了,也开始骂我,翻旧账。” “我生我小儿子是剖腹产,肚子上有疤,花钱祛疤被念了很久,他一分钱没出,都是我自己的工资。” 她在这停了一会,目光飘远了,直到他出声:“然后呢?” “然后晚上等他睡死了,我就把他肚子也划开了,在同样的地方。”她似乎想摸自己的肚子,手挣动了一下。 “你儿子还很小。”他说。 “他不跟我亲。” “你碎尸的第一现场就是家中。” “对,我没清理啊,你们一进去就看得到的。” “为什么抛尸以后不打扫现场?” “本来我想搞干净的,但是我扔完一袋觉得好累好累,”她往后一靠,“剩下的都还在家里。” “为什么杀你母亲。”答案其实他们都有了,但例行公事不能缺失。 “我进去了没人管她,她这样过日子也不舒服,只能这样。” “我累了……” 单向玻璃外戴着受令耳机的青年低头,快速地在速写板上进行打形,160g8k素描纸,人像居中。 他打开审讯室的门,按了按眼皮,到走廊里,就这样注视着青年,感到一阵虚弱。 直到青年先打破寂静:“杜城,你还好吗?” “我……” 假如恐慌是一剂高温的剧毒,它无疑烧融了很多逻辑与理性的结缔组织,他额头冒出一些细汗,还是佯装镇定。 “我觉得力不从心。”最后他实话实说,深呼一口气 。 “晚上去我那。”温和口吻却表达出斩钉截铁的意愿。 “好。” 尽管沈翊现在的房子住了好几年,但他依然不太习惯一部分室内装潢——这种网络谑称为工地风的灰色裸墙。 “想喝点热的吗?牛奶,豆浆?”沈翊把两人的鞋在鞋架上摆放整齐。 他穿着拖鞋站在那,仔细地听了一会:“蝉?” “六月才有蝉,现在还很早。” “那是我听错了。”他手指蜷起。 “压力太大了吗?”沈翊伸手轻轻摩挲他的耳轮,“这样有什么感觉?” “风口在吸什么东西的声音。” 他慢慢地,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最后只好拾人牙慧:“我累了。” 这一句话仿佛魔咒,灰绿弥漫,如同夜晚的浑浊海面,如同居民后巷倒下的年轻刑警;李俊辉,如果他没有死,现在也是一个勇敢负责的成熟刑警;他呆滞地盯着浅卡其色的衬衫,也许是睡眠缺失,脑中开始回响: “如果我的直觉已经不再适合做一名画像师,我要让它带领我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意义?我能坚持到最后吗?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强壮,年轻,冲动,富有热情,也许结局是殉职,耳朵里的鸣响越发剧烈。 雷一斐,杜倾,沈翊……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他被注视着,他问自己,我尽职尽责了吗?我给前人蒙羞了吗?我不值得信任吗? 即使我已经扎根警界多年,我的道路仍不被认可,我满足不了爱人精神上的追求。 真是突兀,但他无法压抑,百年之后的一捧灰,会回想起它在世上的岁月吗?还是只有人抓着一些虚无存活。 一切悲哀一切怨怼一切消沉,望见那双眼睛,全都柔情似水,好残忍地被塑造出了这依恋……别了多少心爱才值得呢,他抱住眼前人,终于抑制不住肺腑里的那股痛苦,滞后地发泄出那些剧毒:“他马上要当爸爸了,孩子八个月了,他本来,他本来……” 刑警的工作性质让他们熟谙情绪抽离的法门,但猝不及防的意外发生时,血rou丰满的活人不可能不受冲击。 “为什么是他……” 沈翊轻拍他后背,在他断断续续的言语里对上是哪个案件,新闻播报的结果是餐厅老板与嫌疑人当场身亡,距离近的几人严重烧伤,五人轻伤。 非常惨烈,也令人后怕,刑警不出任务不配枪,杜城如果车速再快上一些,亦或者出发时间早一点,赶上了这索命鬼的趟……报复都无处报,沈翊咬肌绷紧,上下牙列狠狠地对碾了两下。 这些小动作以杜城的角度无法察觉,只有耳朵里那声音同频得他心脏都在震,它一次次在脑海徘徊,他后知后觉那是模拟爆炸的声响,这些苦闷好像无穷无尽,几乎要把他淹死了。 “沈翊,有时候我真的很后悔当了警察,我很想逃跑,我想就这样辞了职,一走了之。” “你是艺术家,你有天赋……你可以跑,我也可以跑,反正总有人能干。” 但是巨大的惯性就这样留住人,无所适从,折磨得发疯也求告无门。 “我们真的能脱身吗?遍体鳞伤以后。”沈翊轻轻地说,“习惯,思想,动作。” “相信我,我很清楚一次次打碎又重建的感觉。”杜城的创伤反应让他回忆那些被击溃的岁月,无尽的抑郁愤怒贪婪填满心房,仿佛此生再也画不出细节再也没有爱。 很多人总把同理心和共情混为一谈,前者是认知上的换位思考,后者是情感共鸣;过多地运用共情换来的就是对自我的消耗,解离,患病。 感情这把利器沈翊动用过很多次,他不缺人爱,也用和蔼近人的外在一次次拉近距离,但外人眼中冷硬的刑警队长也展现出情感边缘上的崩溃态势时,他无能为力,手足无措。 他们共事六年,意味着杜城从警十五年,被锻打得无坚不摧,至少在他的认知里如此。 杜城在关键时刻拉了他很多次,光救命之恩的数都够他完整地走一趟六道轮回了。 情感上体谅的一层让他不想对杜城说坚持下去,一个战士的心如果死了,即使拿着武器也没办法杀敌,但他趋利避害的自私本性想留下他亲爱的战友,他从警的起点,他从梦想乡跨入惨烈人间的接引人。 所以他发出一些残忍的声音,要把这个可怜人推回理智的岸上,剧烈的预感告诉他,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抒发,最好阻止对方继续在情绪的海浪里沉溺。 “杜城,杜城,”他和缓地说,“不止这些对不对?你最近还发生了什么,全部告诉我。” “我累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承受多少,一切都在摧毁我,逼迫我,我是一件工具,我是一个权威,我是…… 我是…… 在警务之外,他竟然找不到另一个强力的支点 ,衰亡与病痛正在纠缠他的家人,刑侦手段的进步拦不住逐年上升的罪案率。 没有爱好,没有…… 但我能挺过去,每一次都是这样,我能…… 生活总会继续……自我安抚陷入一种更深的无力后,他截断那些让他困顿不堪的想法,用沉默向沈翊回话。 如果要毁灭,不能是这样的毁灭,惶惶不安地继续,不如果断地放弃。 沈翊右手拇指搭在食指上,他唯一发硬的皮肤在右手中指,靠近指甲的第一个关节,侧面有薄茧。 侧锋带笔起形、调整,中锋刻画重点都倚靠这个位置。 傲慢和内疚捆绑了他太久,他只想追求曾经到过的高天,在那里寻回往日宁静,不住地飞高,使他忽略了掌线人自己的手心也伤痕累累,血rou模糊,这里面多少疼痛是他赋予的呢。 但这种愧疚不能阻止他继续伤害这个男人,他已经伤害了,那只能把这些伤口链接起来,要更紧密,更暧昧,骨血交融。 “杜城,你想过死吗?” “我想过很多次,”他没有等杜城回答,手指点着自己的太阳xue,解剖上把这里叫颞部,顺着它往前摸就是框骨,摸到眉弓,斜着向上头骨由正面凸起转到侧面凹陷,是颞线,头像入门的核心骨点之一,“我以前觉得我是个天才,不世出那种,毕加索15岁画到的程度,我在同样的年纪也画到了,我在无数前人试错过的最快捷径上狂奔。” “我觉得我没有理由会失败,我会扬名立万,声震国际,甚至载入史册,未来非常光明,走一条一眼看去完全是鲜花锦簇的道路。” “然后你出现了,你严重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沈翊冷静地剖析自己内心的那些阴暗想法。 “我和雷队没有接触过,谈不上感情不感情的事,但我确实因为这件事很恼火,以前从来没有人能这样下我面子,那个时候我有一些过分膨胀的自负,同龄人喊我翊神,我也就真的觉得我无所不能了。” 你可怜的师父死去,带我也下了神坛。 我如何是不完美的?我怎么会不完美,这是我的挑战,我接受挑战 ——在完成本科学业后,马不停蹄五年的硕博连读,参加公安联考,分配进入北江分局,成为北江公安大学讲师。 沈翊从来不否认自己性格当中疯狂的成分,不疯魔不成活,艺术家若没有个性,等同死亡。 彼时他对真正的残酷并没有认知,鲜血淋漓的路不一定有轰轰烈烈的硝烟当背景,更多是无意义的磋磨,生活陡然在他面前拆解成碎片化的,无序的。 “老师死了以后,我的心空了一块。” “我反复想,我真的值得让人骄傲吗?” “我开始意识到我到底多天真……” 一个不识人间苦的天才,真就比所谓庸人优越吗? 人生如果是房子,那他的地基无疑被狠狠地爆破了一隅,而敏感的人都容易陷入对生活意义的质疑,在存在主义和虚无主义里痛苦呻吟。 “我惊讶于你对这些东西的耐受……” 沈翊闭眼 ,仿佛要落下泪,但再睁开眼,他目光清亮,天光切入窄巷子一样,明晰柔和,却坚定不移。 “我求你从思想中的废墟爬出来,保持愤怒,我需要你。” “你是我思维里的灯塔。”在疯狂的滩涂,礁石,暗流,暴风雨前线被眺望,水手在海上的最后信仰。 杜城,为我而死吧。 我是你的士兵,你是我的长官,人的脑海也是凶悍的战场,而这场战役要杀死的最终敌人,只有自己。 他松开拥抱,往后退,审视着沈翊,也审视着自己的人生,那些重大的改变发生时,并不都有浓墨重彩的魅力,就像他对那些绮丽的画作与想象,只能浅淡地感叹片刻。 “之前你说不合适的话,我想听一听。” “我预想向你求婚,”沈翊语速加快,“我有时候看起来很像个疯子,但我对与你度过余生这件事,是经过了非常审慎的考量。” “意思是我不是第一人选,如果我不当警察了,你怎么看待我?” “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在我心里依然还是那个杜城。” “你还想与我共度余生吗?” “想,”沈翊不给他机会质疑,点出他所焦灼的,“你担心我只是自我陶醉于一种幻象,幻象崩塌后立即热情消逝,但我基于现实思考过我们职业的变迁,健康状况的改变,意外的发生……” 他不说话,只是转身去冰箱拿了牛奶,沈翊家里连个含酒精饮料都没有,实在养生。 “要热吗?冷的对胃不好。” “我真是……”他颓然地在这个防空洞一样的空旷空间里少有的,物理意义上的软装——床上坐下,天知道好几年了,除了马扎,沈翊家连个沙发都没有,就像随时准备卷铺盖走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好像该高兴,但是又莫名地疲惫。 杜倾的那些担忧也许还是在他内心生根发芽了,他们无法建立传统的家庭关系,虽然婚姻除了保护财产以外并无法维持感情,人心不会被一纸契约束缚,但在法律和社会层面上,家庭是利益共同体。 这段关系始终有着不确定性,但他也没有心力去爱别的人了。 直观的证据、行为分析,审讯技巧,格斗水平都是可以通过积累和练习提升的,情感这庞然大物却没有一个指标和边界;它跟随人的际遇而变,甚至推动生老病死,虚无缥缈又拥有不可思议的伟力。 “杜城,你好好想一想,不想也可以,”沈翊在他旁边坐下,“如果你觉得不快乐,你可以拒绝。” “你可以拒绝任何事,任何一件。”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不会有改变的。” 他几乎要发笑了,他也想从这安抚的话语里得到力量,不改变?他看着沈翊的眼睛,心想,没有第二条路,这个疯子笃定他不会拒绝。 “你在说真心话,还是想把问题抛回给我,继续自我折磨?” “别用那些东西对付我,”他粗暴地揉了一把脸,“我不是你的样本。” “沈翊,我不要求完全的坦诚,但你不能试图引导我的情绪达到你想要的结果。” “你觉得我在诱导你吗?我只是觉得……” 他抬手捂住沈翊的嘴,打断辩白,几乎是用一种有些凶狠的目光钉回去:“我知道我一无所有了,我也知道我就是个保险栓,你就是个混蛋。” 真的退出警界,即使他们套上所谓的契约关系,得到的也不过是另一些担惊受怕。 但他还是被这种该死的允诺套牢了。 沈翊沉静地看着他,然后微仰起脸,一个濡湿的东西抵住了掌心;旋即手腕也被抓握,手被抓着转换方向抚摸脸庞,热软柔润的唇rou在他掌下蹭动,舌头像蜗牛一样在他手指上拉出水渍;随着这种被迫的拖拽,摸到下巴的位置时,他的一节手指被含进口腔,那里面的粘膜比丝绸还滑。 然后他看见面前的人眉梢眼角都显出一种快活,完全一副明白自己再一次得逞的模样。 他感到一种悲哀,苦涩但是无可奈何。 天才就是非常性感的,即使有一些缺点,那巨大的闪光会如同雪崩压断脆弱的树枝一般铺沁寒冷、手术缝线埋起森森白骨和破碎的结缔组织、画作最后一笔时扑落的水桶、不容置疑,泼辣明快地插入人的心魂。 没有比这更快的刀了。 我喜欢你,如同你对直觉的顺从,难以逃避,无从抗拒。 “你得拉着我,你可不能倒下,”沈翊吐出他的手指,和他头抵头,用那种让人膝盖发软的语调说话,“杜警官,人生既然苦短,及时行乐就好。” 腰背像演奏一把乐器似的被搂住,沈翊在他脖颈里吐息,几乎是瞬间,他的耳后出了一层薄汗,“打开点 ,”那种触电的感觉让他的嘴半张不张,牙齿打战,不去想案件,也抛下理智,当本能和爱人的奴隶。 演奏过程像一簇不断拔高的火焰,那些热情的舔吻火上浇油,我们来跳舞吧,我们来相爱吧,运用你的天赋,运用你的本能,运用你的痴妄,唱一支痛苦的情歌: “La noche ira sin prisa de nostalgia, 夜晚终将过去, Habrá de ser un tango nuestra herida, 我们的伤口是一曲探戈, Un acordeón sangriento nuestas almas, 我们的灵魂是流血的手风琴, Seremos esta noche todo el día, 今夜我们的心一直在一起, …… ámame sin luz, 在黑夜里依然爱我, …… Mi Amor。” 我的爱人。 他靠在杜城耳边,极轻极轻地说:“明天去给戒指刻字吧。” 我将静坐在那,你要听我这痴人的话直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