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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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长孙燧去杨府闹事,这事儿立刻传到了长孙燧的爹娘耳中。长孙老将军是朝廷忠臣、镇国大将军,长孙夫人则是皇室一位亲王的表妹,身世显赫。 他们早早地起了床,在主厅中等着长孙燧与杨引弦这对新人前来拜见,还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点,未曾想长孙燧不仅没带着引弦去见爹娘,反而把他带回杨家,声称他是个冒牌货、是青楼小倌,连周围的百姓都看不下去了,长孙燧才无奈打道回府。 这件事败坏了长孙家的名声,老将军虽没有亲临现场,但也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儿子新婚第一天就对妻子做出如此不敬不爱之事,简直是大逆不道。 当长孙燧领着泠儿去拜见爹娘时,老将军气得找出了鞭子,要家法伺候。 “你这个不孝子,竟然当街欺负自己的新婚妻子……” 在父亲的威严下,长孙燧跪地接受责骂,若不是母亲拦住了父亲,他已经挨了鞭子。 泠儿在一边解释道:“爹,娘,其实是引弦身体不适,闹着要回娘家,将军才会把我送回去的……” 老将军点点头,但仍然失望地看着跪在厅前的长孙燧:“难为你了,引弦,竟还要编撰出这套说辞为他开脱。不过这与我听到的情况大相径庭,我是不会轻易饶了这小子的。” “我们不妨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说。”长孙夫人还有一丝疑虑,便问:“燧儿,你莫名指认引弦是青楼小倌,到底是为何?” 长孙燧本想当即揭穿泠儿,他回头瞪着这个让自己百般出糗的小妓子,却看到泠儿脖子上是他昨夜掐狠了留下的红痕,突然之间于心不忍。 长孙燧不想再争论:“没什么,是孩儿之前……之前在青楼看见过一个与引弦长相相似的小倌儿,这才错认,是孩儿唐突。” “孽畜!整日去那青楼鬼混!”老将军当即又摔了一鞭,擦过长孙燧的脸颊,留下一条血痕。 “好了,将军,先前燧儿在军中苦闷多年,回城里来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又没闹出什么绯闻。”夫人安抚道:“引弦出身书香门第,怎么能与那青楼小倌相比较?若他真是那青楼小倌,昨夜便会露馅了。” 夫人也许是心思更细些,用过早膳又带人去了新婚房间检查,床上确实有一片落红,她便安心下来,吩咐下人去收拾新房,并对泠儿笑道:“引弦,日后受了什么委屈,随时过来向我们禀告便是。” 泠儿默默站在床前发呆,折腾一上午,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门沙地一声推开了。 长孙燧也进了屋,对泠儿恨道:“想不到你还是有点聪明,被我识破了也不忘留下伪造的证据。”他拎起泠儿的手腕,检查他的五指,发现了一道不起眼的小小的割伤。 “呵……”长孙燧对这等欺瞒之事本就不齿,就算泠儿长了一张和杨引弦一模一样的脸,一想到杨引弦不惜逃婚,他更来气了。 泠儿既委屈又麻木,房内无人,他无奈承认:“将军,我是看在杨夫人为我赎身的份上,才伪装成小公子的……只要小公子回来了,我立刻就会离开,绝不会留下……我也不是存心要骗您……” “就为了赎身?” “嗯……” “你在青楼没遇到别的客人为你赎身吗?”长孙燧恶劣地嗤道。 “没,没有。”泠儿摇摇头。 “那看来你做妓子也十分失败。”长孙燧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别再说这些鬼话了,我看你是想趁机夺了他的位置享受锦衣玉食的日子吧。若是我没揭穿你,等生米煮成熟饭,你为长孙家诞下个一儿半女,我也不可能赶你走了,高低得收你做个妾室不是?” 泠儿咬了咬唇。 这话在泠儿听来实在非常刺耳,却又不得不承认,许多渴望荣华富贵的低贱的青楼女子,确实抱有过这样的想法。 眼下被识破,他即便真有这种心思,长孙燧也不会让他得逞。 所以从这天起,长孙燧就不来和他同房了。纵使有什么委屈,泠儿都不敢告状。 长孙燧派了几队人马去追寻杨引弦的下落,势必要把他抓回来。等杨引弦找到,真相自然水落石出,到时候,杨家是如何让他当街难堪的,他也会让杨家尝受同样的滋味。 至于泠儿…… 长孙燧没有往下想,他现在不想关心这个和杨家一起欺骗他的下人。 *** 转眼便是一个月后。 泠儿在长孙家过得十分平淡,他记挂青楼的jiejie们,偷偷去给她们送了一点脂粉与点心。 “天呐!泠儿,你去什么地方了,我们还以为你被土匪抓走了……”jiejie们在后门和戴着面罩乔装得跟小乞丐似的泠儿见面,都吃惊不已。 泠儿说了这段日子的经历,jiejie们诧异极了。 “你居然嫁到了那个将军府,但他已经把你认出来了!” “唉,泠儿,要是他真的找到了那个杨家小公子,立刻就会把你赶走的,你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呀,说不定,他真爱上你了,也就不舍得你走了……” jiejie们对泠儿的遭遇既羡慕又同情,他过上了好日子是真,处境却又十分危险。 泠儿知道jiejie们是为自己好,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他现在讨厌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爱上我呢,我真希望那个小公子赶紧回来,我才不要留在将军家,到时候,我宁愿回来和你们在一起!” jiejie们敲打泠儿的脑袋说:“哪怕是天天接客吗?别说傻话了,泠儿,你千万不要回来。” 泠儿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这几日长孙燧说了很多难听话,他一点也不喜欢长孙。 离开青楼的时候,泠儿淡淡的落寞,出了这条街他就被一个穿玄甲的男人拦住了,此人正是长孙燧的副将薛宁。不仅如此,薛宁还是长孙燧从小到大的伴读,他和长孙燧年纪相仿,吃住都在长孙家,由于爹娘过世得早,长孙老将军对他也很爱护。 “泠儿?你怎么在这里。” 薛宁知道泠儿伪装成杨引弦的事情,下意识地喊了他的名字。 泠儿正要逃走,被薛宁抓住了胳膊。 “别再来这里了,小心真的被其他人给看破了身份,那长孙将军也保不住你了。”薛宁严肃地嘱咐道。 泠儿颔首,好奇地问道:“薛宁大哥,你这是在帮我吗?” 薛宁没否认,转而无奈地看着街上的光景:“这些青楼女子过得属实不易,我想你应该也是个苦命人。不过,我是为了调查杨引弦的下落才来的,听说他之前逃婚时来过这条街。” 薛宁替将军打听过,泠儿是个无爹无娘的孤儿,和自己一样,薛宁心生同情,不认为泠儿是骗子。 泠儿对他颇有好感,点头道谢后便赶紧回长孙家了。 几日后。 长孙老将军与夫人决定让家里这对新人去城外的三清观上香,他们已经备好车马,此番上香目的是希望杨引弦早日为长孙家诞下子嗣。 长孙燧不得违抗爹娘的安排,随意换了件常服就坐在主厅等着泠儿。他双眼飘向窗外,对于这场不得已的上香之行毫无期待,盼望早点结束。没想到泠儿换衣服竟然能换这么久。 他催促了几次仆人,总算是等到泠儿打扮好走到府上主厅。 “将军,我换好衣服了。” 长孙燧侧头睨去,突然看傻了,他不以为意的泠儿此时经过精心打扮,已经俨然从他印象里的青楼小倌变成了一位雅致的小公子。泠儿梳着整齐端庄的披发,还在脑后扎起了一个可爱的小包子,一身素雅的新衣格外瞩目,腰间挂了一个青色的佩囊和衣服是一套的。 长孙燧的眼神直直地看着泠儿这身青色修身的衣裳,这样的穿着竟然比杨引弦还要更加合适。 泠儿在仆人们的夸赞中走到他身边,长孙燧猛然别过头去,脸颊竟然不由自主地发烫。他不由惊叹,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看着这个小骗子看呆了。 “不过是去上个香而已,何必打扮得这么精致。”长孙燧抱怨道。 到了马车上,长孙燧忍住不看泠儿,但他时不时还是要看一眼。 泠儿掀开半边车帘欣赏郊外的美景,快乐的神情是如此天真烂漫。 简直…… 长孙燧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到了三清观,长孙燧体力极好,远远甩下泠儿走在前面的山路上,反倒是跟着他的薛宁,一路上陪在泠儿身后,也是怕他出了什么事。 毕竟来这三清观上香的人实在太多了,万一泠儿走散了,岂不是难以跟长孙老将军交代。 泠儿毫不介意丈夫的冷淡,他满头是汗地爬上了山,在殿前买了两柱香。 泠儿虔诚地来到大殿和香客们一起跪在观音菩萨面前磕头,又许了个愿。 长孙燧不信神佛,连进去拜佛都免了,站在门口等着泠儿出来。 “怎么耽误这么久?”当泠儿走出来,长孙燧掉头就要走,还不客气地怪罪道,“你不用祈福怀孕生子了,我是不可能让冒牌货留在长孙家的,劝你晚上也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我没什么歪心思!”泠儿有些生气。 长孙燧白了他一眼,挡在他面前警告道:“这谁知道呢,你这小倌有胆子敢和杨家人一起骗我,本就诡计多端。” 泠儿虽然出身卑贱,也容不得长孙燧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他的人格。 “我才没有祈福给你生孩子呢,你別自作多情了!”他气得推了长孙燧一把,自己往寺庙出口走去。 “你……”长孙燧巍然不动,可心里头已经气得跺脚,直到薛宁拍了拍他的肩膀。 泠儿许的愿其实是希望自己和青楼的jiejie们以后平平安安,最好是和家人团聚。他从小就和家人失散,最盼望的就是找到家人。但这个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回到府上,长孙夫人特意让仆役准备了一桌盛宴,为的就是给杨引弦补好身子。 泠儿最近吃的都是长孙燧安排,他大概是在气头上,根本没给泠儿准备过什么好吃的点心。 所以看到这一桌好菜,泠儿不禁傻眼。 “引弦,我听说最近你和燧儿分了房,这是真的吗?”长孙夫人低声问道。 泠儿不知如何是好,便低头默认。 “我怕你身子不好,受了他欺负养不回来,今日起你的膳食全部由我来准备,晚上你再来我房间里,我有话同你说。”长孙夫人客气地握住泠儿的手,言下之意无非是担心泠儿不能日日服侍丈夫。 长孙燧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娘,他身子好得很,根本无需让您老人担心。” “是吗?那你为何跟引弦分房呢?” “最近忽然来了些公务缠身,这才怠慢了他。”长孙燧不紧不慢说,“而且,娘,您也知道之前我对他苦苦追求,他却冷脸相待,成了亲以后,自然是百般不愿与我同房的,我不好意思勉强。” 泠儿张开口欲言又止,却不敢狡辩。 “我这是帮你找借口呢。”长孙燧紧靠泠儿,压低声音说:“如果让我娘知道你真是青楼小倌儿,有那么多伺候男人的功夫,一定目瞪口呆。” 泠儿眼珠发颤,他咬唇不语。泠儿三番五次被长孙燧羞辱,已经讨厌他了,用完膳泠儿就去了长孙夫人的房间,原来夫人是准备给儿媳妇传授一点房中秘术,让他今晚主动去长孙燧的卧房。 “如果你连服侍丈夫都做不好,我怎么能认可你成为长孙家的媳妇?今晚是我给你的一个考验,如果你再这般回绝,给燧儿另娶也是迟早的事。”长孙夫人冷眼说道,这把泠儿吓坏了。就算知道怎么做,长孙燧也不会随他的意。 泠儿没有回房间,而是坐在小亭子里吹风。长孙夫人路过连廊,十分不满地叹了口气。她唤住了身边路过的薛宁:“你过去劝劝他,早点回房服侍你少爷,别在那儿傻坐着。” 薛宁作为在长孙家长大的孩子,经常成为少爷和老爷夫人之间沟通的“桥梁”。 泠儿望着夜空发呆。不一会儿走过来一个人影,正是薛宁,泠儿腼腆地打招呼,薛宁道:“我知道最近少爷常常挖苦你,少爷自小就是这个性子。” “唔。” “对于你骗了他这件事,他还是耿耿于怀,说话多有些难听,你别放心上。” 得到了薛宁的安慰,泠儿不由得宽慰许多。 “我知道,毕竟杨家欺骗他确有不对,只希望他能早点将杨小公子找回来吧。”泠儿站起来说。 薛宁叹声道:“嗯,是啊,那小公子是少爷记挂了十年的心上人,当时他们作了约定,我也搞不懂,他怎么会忘了少爷。” 泠儿没有应声,这不过是薛宁的一时感慨。 “不说这个了,你赶紧去少爷的房间吧。若是你今晚没和他圆房,夫人肯定会生气。”薛宁笑着对泠儿说。 “嗯……”泠儿道别,走向了长孙燧的卧房方向。 暮色里,长孙燧看着小亭子里薛宁和泠儿说话,一阵莫名的烦躁又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