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工作日午后，但除了国木田之外，整个侦探社的大伙几乎都进入了无心工作的状态，要说为什么，那当然是窗外飘进来的，过于耳熟的节日音乐了。 连向来更喜欢和式装饰的侦探社的大门上，都悬挂了由槲寄生，冬青与松树的枝叶和果实做成的花环，中央挂了个来自楼下百货店赞助的铜铃铛，金灿灿的十分漂亮，任何人打开大门，就会发出清脆的铃声。 街道上随处可见深绿与金红交织的装饰缎带，这三种颜色的小球更加到处都是，金色的铃铛，穿着红底白边衣服发放礼物的少年与少女，孩子们头顶的绒帽上装饰了可爱的鹿角，因为叶子落尽而光秃秃的行道树上缠满了白色或者黄色的灯条，在夜幕降临的地面上造出人工的银河，而广场中央树立起高大的雪杉灯型，顶端的星星每晚都在银河的簇拥下高高地闪耀着。 即便节日到来的气氛如此浓厚，也不能改变圣诞节当天并不是公共假日的事实，所以理所当然的，侦探社不放假。 但这显然拦不住名侦探和太宰治要过圣诞节的决心。 “放不放假的只是小事。”比较成熟的社员先生这样说道，“但礼物和大餐显然是不能少的——” “没错！礼物和大餐！”乱步先生连连点头附和，“名侦探要吃最近网上特别好评的那款草莓蛋糕！！唔，另外一款巧克力树桩也行。” 因为有乱步先生的加入，再拿不放假当借口就不太合适了。 但国木田不会轻易放弃让大家正常工作的计划。 “就算你们这么说了。”他推推眼镜，“没有预算就是没有预算！！”侦探社真正的当家人发出斩钉截铁（贫穷）的声音。 遭受重击的两位节日爱好分子立刻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刚刚结束跑腿杂活的敦很有眼力地拿出被熟悉的商家赠送的雪花喷罐，“不用那么失望啦，乱步先生，太宰先生，虽然豪华的晚餐可能办不起，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应该是没问题的……我跟镜花合买了制作蛋糕的材料，国木田先生会做蛋糕吗？” “勉强能做一点吧……” “礼物的话，有好心人赞助哦？”和贤治一起回来的社医小姐笑盈盈地拍拍身后被金发少年抱回来的纸盒山，“之前遭遇暗杀的委托人送来了感谢治疗的慰问品，虽然不是很贵重，但每个人都有份哦？大概也是看在圣诞节的面子上吧。” “宴会的菜肴可以拜托漩涡咖啡厅的老板，连场地也能借用哦？只要结束之后打扫干净就行，如果打算明天晚上开宴会的话，现在就可以先去装饰起来了呢！要一起去喷雪花和圣诞老人装饰窗子吗？” “哦哦哦——”不管是乱步先生还是太宰都极为捧场地抓起了喷罐。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比赛到时候谁画得比较像。 事已至此，国木田也没有不识趣到非要打搅大家的兴致的地步，所以他只好翻开记事本，飞快地列起新的计划，比如如何组织好一场圣诞晚会。 “敦。”进入工作状态的当家人推了推眼镜，“你和镜花，还有乱步先生一起去负责装饰工作，太宰，放下喷罐，你禁止。” “为什么啦！！”青年忿忿不平地叫嚷起来，“国木田好过分！” “我们是打算过圣诞节，不是打算去楼下开鬼屋。”充分见识过太宰治画伯技艺的国木田非常冷酷地说道，“老板好心借我们场地，万一把客人吓跑怎么办！！” “好歹可以贴贴彩带什么的？”青年显然并不死心。 “那个…应该没问题……”仔细思考后，觉得太宰只要不亲自动手作画和制作菜肴，把成品挂出来还不至于出什么岔子，于是国木田这才点了头。 “耶！”就在伪未成年组带着一大包喷罐彩条和色纸，快乐地打算去楼下装点餐厅的时候，太宰的衣兜里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来电铃声。 是汪汪汪的狗叫声——虽然谁都能听出来那是人类模仿出来的声音，尤其，敦微妙地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 乱步望向太宰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 只有当事人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翻看起了短信，接着他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微妙起来，“那，那个……” “嘛，装饰活还是要做的哦？”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的名侦探带着点坏心眼地笑起来，“啊对了，因为是工作日，所以圣诞节当天我还有份出差的工作，太远了根本不想去，就麻烦你了哦，太宰？” “乱步先生！！不要趁机压榨我啊！！！”青年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太宰竟然愿意干活了？”国木田震惊地扶住险些掉下去的眼镜。 “因为他有事要缺席圣诞节庆祝啦，这可不能用区区甜品打发。”江户川乱步捞出杂物里的纸帽子挂上太宰的脑袋，“提前祝你圣诞快乐～太宰。” “然后工作就拜托了！礼物和蛋糕我们会帮你留一份的。” “怎么这样啦——”青年带着宽面条眼泪倒地，一脸委屈地目送伪未成年组丢下他快乐地奔向了留下的咖啡厅，“用工作当做圣诞礼物什么的，乱步先生不要学习黑心资本家啊！！！” “提议要办圣诞宴会的可是你，自己先缺席的话，被乱步先生责备也很正常吧。”社医小姐一点不怜悯他，“好啦，本来那天应该我或者国木田陪乱步先生去工作的，既然人选换成你的话，自己一个人也没有问题吧？” “等等，这家伙绝对会摸鱼的吧！！我得去看住……” “国木田，组织宴会和看守太宰，你只能选一个哦？” “唔……”当家人先生十分为难地纠结起来，花费了不在计划上的，整整十分钟的时间用来思考之后，他只能摆出最严肃的表情要求太宰，“无论如何起码把工作完成掉！！不管是侦探社的名誉还是乱步先生的信誉都不允许有所损失！！” “结果还是选了宴会呢，国木田。”太宰一点不意外地说道。 “……放他们自己去搞怎么可能放心啊！！！比光放你出门可怕多了！！又不是在侦探社里！！”当家人先生这样说道，显然是对自己家社员们的拆房能力非常有信心。 鉴于他的担忧很有可能成为事实，无论是社医小姐还是太宰治都心虚地转过了头，毕竟前者是同样参与过拆房的人，而后者是经常一个不小心把普通的宴会弄成拆房行动的人。 “唉，因为是出差，我得先去准备一下行李和车票，还要去楼下帮忙装饰，下午的工作帮我交给敦吧，国木田？”青年十分自然地来到了门边，然后打开大门溜了出去，只余下当家人先生的怒吼声飘荡在身后的天空里。 等到国木田冲出大门，太宰都已经在楼下的街道上走出了好一段路，甚至好整以暇地在远处冲他们招招手。 “反正也抓不回来了，别管他先开始工作吧，国木田。”社医小姐笑着说道。 “无论是乱步先生，还是与谢野医生，你们最近都太纵容那家伙了啊！！” “嘛嘛。” 而不远处顺利离开的太宰则是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唔，乱步先生就算了，现在连与谢野医生好像也发现了啊……真是的，都是笨蛋蛞蝓的错，原本可没打算那么快暴露啊。” 毕竟上一次的事件让太宰足足修养了三天才敢回侦探社，以他装模作样的本事，瞒过国木田和贤治之流没有问题，镜花只要不牵扯到侦探社和敦，就算察觉到也会当不知道，而敦虽然敏锐但意外地好糊弄，只有与谢野医生那边无论如何也很难混过去。 就算过了半个月，身体检查也还是得做，虽然期间他没再跑去过夜，已经快痊愈的余痕依然叫社医小姐看出了端倪，虽然与谢野医生很贴心地没有暴露出来，但太宰觉得按照这个速度，距离发展到全社都心知肚明也不远了。 青年晃晃悠悠地来到郊外的河边，早就等在那里的重力使正靠在自己的机车上眺望远景打发时间，等人等到不耐烦的中原中也甚至已经叼上了烟抽了起来。 “比预料的要慢很多啊。”他冲着太宰抱怨起来，“侦探社最近有这么忙吗？” “托某个软体生物的福，”太宰冷淡地撇了他一眼，“虽然不放假，但大家都去准备圣诞节宴会的事情了，而我需要一个人加班。” 重力使险些被自己的烟呛到，“等下，关我什么事……因为之前连续请了三天假？？这都半个月了吧，什么工作能堆到今天啊？而且不是跟你说了后面两天要空出来吗？？” “中也。”太宰勾起嘴角，虽然做出了笑容，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没有提前约好的事情就等于不存在，这种东西应该不需要我教你才对吧？” 为了悄悄挤出时间，前半个月忙到飞起，连电话和短信都没空发的干部先生心虚又无措地压压帽檐，“所以……你要加班？”他有点丧气地说道，“那起码晚上能过来吧……哪怕是圣诞后半夜，侦探社的宴会总不至于通宵？” 因为被秘书小哥拐着弯询问‘中也先生，最近和…先生相处得如何？有没有约会过？’之后，惊觉两人除了互相去住的地方过夜之外，竟然完全没有单纯地在外面逛过，不止一次被太宰打趣为‘虚假追求者’的干部先生，难得拿出干劲来想要努力策划一次出行。 结果看过全横滨所有合适约会的地点之后他选择统统删除，没办法，横滨实在很小，热闹的地方本来也不多，根本没什么景点是他们以前没去闲逛过的，再加上还有撞到同伴难以解释的可能性，最后中原中也只好选择了横滨以外的地点，但那样就得想办法挤出更多的时间来。 所以重力使才在前一阵陷入了半自愿的加班地狱。 “哎呀，我没说吗？是出差的加班哦？”青年笑眯眯地说道。 “……哦。”干部先生干巴巴地说道，“那样啊。” “而且中也有什么资格说我吗？明明自己也要去工作吧，我可没听说港口黑手党有圣诞节假期。” “例行的年底分部巡视啦！你又不是没跟我一起去过，就是查查账而已，那时候我们都闲到跑去游乐园看游行了好吧……”中原中也有气无力地说道，闷闷不乐地掐掉了手上的烟。 “确实呢。圣诞节那天，我想想，今年差不多应该轮到北海道……” “唔。” “刚好是我出差的地方呢。”太宰治悠闲地说道。 “……太宰，你这家伙！！！”干部先生立刻就气到要跳起来揍他，只要忽略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忍不住勾起的嘴角的话。 “嘛嘛，要好好感谢乱步先生哦？算是圣诞礼物呢。”青年轻易地躲过了重力使压根没怎么认真的踢打，甚至还趁势跳上了机车的后座。 “……话是这么说，你们吵架了？干嘛把出差当礼物送。”撇了他一眼，也没把人赶下来的中原中也，不是很情愿地拿下帽子递过去。 “害我缺席圣诞晚会然后被迁怒的人到底是谁来着，中也？”直接拿着帽子玩起来的太宰凉凉地说道。 “……唔，知道了啦，我会去赔礼道歉的行了吧！”重力使没辙地嘟哝。 “一个圣诞蛋糕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再加点炸鸡豪华套餐什么的。” “喂，别用这种糊弄小孩子的语气啊。”就算到时候付钱的是自己，中原中也也觉得这种赔礼稍微有些敷衍了。 “这只是乱步先生的份，害我吃不到圣诞大餐的罪过可是很严重的，中也。”因为重力使跨上了机车，总算愿意好好把帽子按回胸前的太宰如是申明。 “……所以你在圣诞夜更想吃连锁店的炸鸡套餐？”干部先生回过头，挑起眉毛问他，大有青年敢点头就完蛋了的意思。 “倒也没有啦。”十分识趣，或者说很会看厨子眼色的太宰治，在谈论食物的时候认怂的姿势越来越丝滑了，“所以烤鸡之外我还要点螃蟹——” “偶尔也换换吧，你个挑食鬼。”拧动油门的重力使笑着回头骂了一句。 “才不要呢，我对螃蟹的爱意天地可鉴——” “哦，这两天餐桌上绝对不会有螃蟹。” “中也，男人嫉妒起来的小心眼也未免太难看了！！” “谁……才没有啊混蛋！！” 伴随着重力使气急败坏的吵架声，机车摇摇晃晃地离开横滨，沿着公路开向北海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