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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决裂

    

十八.决裂



    仪风馆临高一望,满园风光尽收眼底。昨日有同僚向他讨要一幅古画孤本用以临摹,秦敬修想起这事,别过老夫人后便难得踏足了后花园,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冬日暖阳里,一双男女衣衫凌乱倚着枯树纠缠着,两大团红艳娇挺如小山丘一般的雪乳狂乱晃荡出惊人的弧度,他听不见底下女人破碎的呻吟,看不清哭泣的眼眸,只看到那身刚被他夸过的红梅长裙晃晃悠悠,飘然委顿在地,露出了两条纤细白腿间被飞速进出时隐时现的一抹猩红,看得秦敬修心惊rou跳,只一眼就别过了头。

    可原先阴暗扎根在心底的妄念却刹那间破土而出,再不可遏止,疯狂滋长。

    魏蓥从屋里醒来时,看到摆在一边的新衣裳已经脏污破损得没法穿了,身上虽然清爽却酸痛不已,可看了看时辰,已是有些晚了,再是不适也得强撑着起身,叫人去请秦敬修前往银库房听管事清账。

    很快,下人来回禀说大爷今日一早去给老夫人请安后就没回过屋,好像是去取藏书了。

    约好的时辰早就过了,即便有事耽搁了,秦敬修也不像是这种会忘记让人来给她带话的人。魏蓥有些奇怪,往院外走了几步,抬眼望向北面竦峙的高阁。

    高达四层的仪风馆兀立于花园清池畔竹林间,与嶙峋假山一东一西,隐然相对。

    魏蓥忽然想到了什么,顿在原地,脸色一点点发白。

    他看到了吧?她在他弟弟身下那么难堪,毫无体面。就因为她是他的妻,就得承受他毫无根据的指责诋毁和无休止的折辱。可看到了又能如何?他能在外事上帮衬自己,可又如何为了那夫妻房中事管教约束自己的弟弟?

    魏蓥的掌心被尖锐的十指指尖掐出红印,却丝毫察觉不到痛意,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里屋。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总有一层寒意笼罩在人心里,如抽刀断水,挥之不去。

    新婚夫妇的话似乎越来越少,除了必要的问答,更多的是直接在床榻上进行肢体交流。

    他气她无情冷心,却无可奈何,只能无力地在床上靠惩罚她来发泄怨怼和怒火,而她再也不肯跟他说那些亲密无间的软话,仿佛最初的那些欢爱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美梦。

    除夕夜守岁,一家人温了酒,热热闹闹坐在屋里,忆往昔趣事,谈新年愿景,便是寡言如秦敬修也多唠叨了几句,目光飘忽却始终不敢往对面下首望去。

    好不容易散了场,回到自己院子里,小两口又是一夜痴狂,次日清晨,刚合眼没多久的魏蓥强忍疲累,沉默着起身,准备一早去家庙敬祭祖宗。

    秦敬泽躺在床上冷眼看着她,看她在侍女的伺候下换上繁复礼服,将满头青丝一丝不苟梳起,再点上精致妆容,再看不见一丝昨夜狼狈的痕迹,又成了那副仪静体闲容止端庄的贵妇模样。

    这样的她,曾经有多叫他如痴如狂,如今就有多深恶痛绝,就好像是在不断地在提醒着自己,他不过就是被她弃之身外的人,他的爱他的恨他的疯狂他的绝望全然无法影响到她分毫。

    丫鬟们暂时退到门外,整理完毕的魏蓥垂着眼,按例过来唤他起身,温婉贤惠,指摘不出半分错处,可隐匿在两人之间跨越了旧年新岁的矛盾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出来。

    秦敬泽猛然抬手打落横亘在前的纱帐,死死盯着她温顺却无半分情意的眼,厉声斥责:“秦魏氏,你可真是圣人转世,女德成精,明明心底厌弃,面上却还能装得一丝不苟,我真不如你。我知道,你的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丈夫,你只想做国公府里的贤妻孝媳,博一世美德贤名,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告诉你,你就只是我的女人,你既自诩高高在上,瞧不起低俗的男欢女爱,我就偏要拉你落下神坛,压下你高贵的头颅!”

    说着,猛地将她拉进怀里,无视她的挣扎抗议,朝外高声吩咐:“福生,去告诉老夫人,就说我今早身体不适,今日便不一同祭祖了。”

    外头喏喏称是。

    秦敬泽低头看着怀中女子,但见她发髻也乱了妆也花了,一双美目怒红似血,平添妖冶。

    “秦敬泽,一个人行事荒唐也得有个底线,你可以欺我辱我,但你不可以不敬不忠不孝不悌!你若继续为一己私欲如此行事,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跪见祖宗!”

    “那便一起堕地狱吧,秦魏氏,我要你做我的女人,生生世世永不得脱!”

    “你真的是疯了……”

    眼前人不再是人,而是纠缠索命的厉鬼。魏蓥被他偏执扭曲的占有爱欲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够有如此丰沛的情绪感情,时而痴迷时而癫狂,甚至可以跪在脚边苦苦哀求,又恨不得生生将她掐死溺毙,可她却在漩涡中愈发清醒愈发心冷。

    她早知道,他并非良人。可一开始的时候,她尚且抱着希望,他是她的夫君,是下半生的依靠,纵然心底不喜那般戏弄亵玩,她也愿意迁就他体谅他,一退再退,可他半点不懂她的委屈隐忍,一次又一次挑战底线,甚至无端地怀疑试探,拿旁的男人的名字来让她难堪给她定罪,为他粗鲁的施虐惩罚找“正当”理由,变本加厉,却从不知悔改。

    她寒了心,舍了希望,也便没了失望。原以为可以就这么过一生,他却非要生生撕开两人之间勉强遮掩的体面,闹得谁都无法安生。

    魏蓥在新年初一的这天最终没能走出院子,她不知道秦敬泽后来是怎么跟老夫人她们交代过去的,但她知道,老夫人应该也猜到了二人不睦,却体贴得没有多说,至少在她面前,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或慢待,还是那样会每天留她多说几句贴己话,然后一个人上佛堂二楼安安静静地诵经。

    魏蓥借月事之由将自己的一应物件搬到了后院,心照不宣开始分房过,虽然也阻挡不住男人的欺辱,但到底表明了态度。

    然而新年还没过完,秦敬泽就渐渐很少在家露面,有时连晨昏定省都不见他人影,便是本该准备启程离京的国公爷也每日早出晚归忙了起来。

    魏蓥没有多问,只一心一意替老夫人当好这个家。

    这天,请过安,老夫人忽然拉住了她,有些歉意道:“老二糊涂,初二时耽误了没能陪你回娘家探亲,恐亲家们担忧,明日趁元宵一家团聚,你便回去待一晚吧。老二刚拜了荆州名儒曾先生为师,要准备今年的春闱,这些日子还得委屈你担待些,明日我安排人送你过去,若是有事,多住些日子也无妨。”

    婆母如此体贴,感动之余,魏蓥又哪里敢接受这种好意,推辞要留着陪老夫人过元宵。

    秦氏笑了,捏一捏她的手,宽慰道:“回去吧,我无妨,你若为了我留下来,我倒是真过不安生这个节了。”

    魏蓥心中感激,顺从地偎进老夫人怀里,被她轻轻拍着,竟有一种从自己亲生母亲怀里都未曾体会过的依恋和安宁。这种时候,她总是庆幸自己能嫁进国公府来,至少老夫人和大爷是真的把她当做亲人来对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