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入夜后大雪簌簌地落，温怡卿拉着采薇钻进暖和的床铺，卷起被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想到好几日不在身旁两人都有些不舍。

    “自围场回宫，婢子见小姐行事低调果决，陛下也不像从前那般横眉冷对，婢子心里实在高兴，”采薇侧过身，环抱住温怡卿的臂弯，“只是那几位公子大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采薇不在凡事小姐还得谨慎。”

    温怡卿心口腾升起阵阵暖意，她反拥住采薇笑着回道：“好，你说的我都记心上了，不过，这话等过些年出宫再说也不迟。”

    “出宫……”采薇撇撇嘴，红烛柔和的光将她包裹起来，“小姐我不想出宫的。"

    “为何？”温怡卿缓缓坐起身来，“你只是我的陪嫁，总不至于一辈子陪我老死在宫里。”

    “出了宫你还有父亲母亲，如若可以不嫁人更自在，趁着大周强盛四面战火未起，游山玩水也好开门经商也罢，去做你爱做的。”

    流光纱帐细微晃动，在窗边雪光的映照下格外斑斓绚丽，温怡卿收回目光定定地看向采薇。

    “再不济想找个人家相夫教子，也未尝不可。”

    采薇躺在床榻外侧，入睡前仍翻来覆去地想着这番话，直到天将破晓才迷迷瞪瞪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又被匆匆叫了起来。

    “瞧你眼下的青黑，”温怡卿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忙扑了层粉上去，“可是一同睡得不习惯？”

    “倒不是不习惯，”采薇张着嘴哈欠连连，又被飞起的脂粉香气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也不知怎么就是睡不着。”

    温怡卿从匣子里取了对羊脂玉的耳坠子，正衬得采薇圆润可爱，听了这话眼角眉梢都攀上笑意：“许是心里想着要见爹娘了，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冰凉的玉擦过脸颊，采薇惊觉伸手去摘：“小姐，这不合规矩。”

    “别摘，”温怡卿轻抓住她的手腕，”不妨事，你不说旁人也只当是成色极好的白玉，算不得张扬。都要回家了，还顾及宫里的礼仪规矩做什么。”

    门外传来阵叩门声，却不听有人出声回话，采薇正起身却被温怡卿按住肩头。

    “坐下。”

    这般悄无声息的，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怎么亲自来了。”温怡卿扬起笑脸，在看见左右两边各伫一人同时变得僵硬。

    “今早的消息萧慎午时出宫，难保他同乌孙汶会有什么动作，我不大放心就先来看看你。”萧沉眉目舒展天生少了份厉色，即便做起蹙眉的神态也丝毫不见局促紧张。

    “怎会如此突然？”

    “进去再说。”周晏然侧身站着，嘴角平直不耐烦地抬眼看向萧沉。

    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不难察觉，本就不太宽敞的内室门扉显得更为狭小，温怡卿推推萧沉，难以承受两个人齐刷刷朝向她的灼灼目光。

    温怡卿摇头：“采薇还在里面呢。”

    小臂被轻轻握住，周晏然眼帘低垂，目光掠过她的小动作，当机立断道：“先送你的人同月部女出宫。”

    袖口锁边的金线绣纹从掌心擦过，温怡卿察觉到自己的逾矩，松手交叠着背到身后，指尖不自觉相互摩擦，目光上移时却跟周晏然深黑的眸子撞了个正着。

    “好。”温怡卿佯装镇定实际大气也不敢喘，看着周晏然似笑非笑的模样紧张得连眨了好几下眼。

    “虽说殿下的车马出宫可免于禁军盘讯，”萧沉身上月白?空青纹饰的圆领袍几乎融入雪色，“但殿下此次出手截下琅沐，不知宫里宫外多少人的眼睛粘着摄政殿，恐是行事不变吧。”

    “近日萧公子在陛下面前行走，也得藏藏狐狸尾巴，”周晏然反唇相讥，“别被抓到了把柄。”

    两人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温怡卿急忙回身挡在萧沉面前：“萧沉说得不无道理，只是还得烦殿下命车马径直驶入宫外的摄政王府中，今后琅沐夫人便常住在此。”

    温怡卿的身形不过到他胸口，与其说护着不如说是主动贴进怀里，萧沉唇线微抿，在周晏然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

    “本王既答应了便不会失信于太后，自然听候差遣，”周晏然身形微低，直视着她的双眼，“是我应当补偿你的。”

    陌生且强势的气息扑面而来，只不过须臾周晏然便退步撤了身，独留温怡卿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

    周晏然信手整理衣摆面色如常，锐利漂亮的眼睛淡淡扫过萧沉：“即刻动身吧。”

    高大身影消匿在拐角的林园间，几声翠鸟的鸣啼响在屋檐之上。

    “娘娘脸红了，”萧沉斜倚在门框上，拉着少女的手将她转向自己，他偏故意追问个究竟，“为何？”

    他侧头俯下身子，冰凉的唇瓣碰了碰温怡卿泛着红晕的脸颊。

    “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温怡卿微阖双眼，蜻蜓点水的吻点起一触即燃的火焰，烧得她头昏脑热。

    “都……都好看。”

    萧沉没好气轻哼一声，屈起指节不轻不重地敲在她的额头：“出息。”

    温怡卿捂着脑袋圆目怒睁的样子逗得萧沉乐不可支，他伸出左手扶住温怡卿的脖颈，凑近细看，光洁的皮肤上连个红印都没留下。

    “去送送她们吧，”萧沉瞥见门里探头探脑的身影，掌心宽厚揉过她的额角，“我让木祁护你到城门口。”

    “晚上可以来见见你吗？”

    他声音低柔得像是小心翼翼的请求，叫人不忍拒绝。

    “见见？”温怡卿一把攥住萧沉的手腕，眯起眼在他脸上逡巡，“又来跟我卖乖。”

    少女唇红齿白笑眼盈盈，在满目白雪间像枝头新抽的嫩芽，翠绿的生机勃勃。

    萧沉呼吸微窒，低头轻含住她的唇瓣，起初只想浅尝辄止，唇齿磕碰摩擦间心口窜过麻痹感，瞬间乱了气息，他伸出舌尖撬开牙关用力舔舐，凶猛得像头野兽。

    “见不到也罢，就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一眼。”他匀着气息，指尖擦过温怡卿眼睛沁出的泪花。

    温怡卿蹙起眉头大口呼吸，舌尖和下唇又烫又疼：“我就是总听信你说的过话，才会次次着了你的道。”

    直到走至墙根，冷硬的风吹乱了鬓发，吹红了眼眶，guntang的温度还残留在唇上。

    深蓝锦缎为帘金丝楠木为顶的马车缓缓朝城门驶去，左侧标旗上四爪蟒纹格外显眼。

    “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元穗搀着琅沐吃力地登上马凳，厚重的布帘被马夫撩起，采薇扭头去看眼眶一下变得通红，热泪滚落。

    随着车轮辘辘远去的声音，马蹄声响鼻声车铃声都渐渐听不见了。

    “想出宫吗？”身边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