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鱼(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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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随便去哪儿,可实际上选择起来却容不得随便。医生的嘱托是简隋英最好是呆在熟悉的环境,以便慢慢恢复记忆。简隋英熟悉的环境无疑是北京,他生活了20几年的地方。可他们已经对简隋英的公司以及亲戚们宣称简隋英去了国外,如果简隋英继续留在北京,又被某个有心人看到的话,难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简隋英的公司分支和亲属关系本就乱的不像话,如果有什么不利的消息传出去,这些人继而趁乱闹起来,谁都不敢保证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他们受托维护简隋英的公司,在他们维护其间,怎么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简隋英记忆没有恢复的时候,还是不要留在北京为好。 邵群也想过要不要干脆带简隋英回深圳算了,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一来深圳本身就不是简隋英熟悉的环境,对他的病情没有任何帮助,二来,邵群在照顾简隋英的时候,还要兼顾他的公司,如果真回深圳,两地跑着实不方便,他担心自己回北京的时候,没人照顾简隋英。 拟定委托书的那天晚上,邵群思索了很久,最终决定带简隋英去北京近郊的一个村落附近。那个地方几年前被规划为旅游景区,规划了几年也开发了几年,至今仍没开发完全。至于邵群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因为这块地是他投资开发的。 说来好笑,几年前他决定投资开发的时候,还是从简隋英的爷爷那里得来的灵感,里面的建筑也是仿着简老爷子那里建的,本来打算建成后再告诉简隋英,顺便和他渡个假怀念怀念少年时光什么的,没想到还没等建成,两个人就分开了。如今,简隋英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想要带他来这里。 邵群也不知道物是人非这个词用在这里算不算合适,只觉得异常讽刺。过去他无比想要展现的,现如今只能展现给一个头脑不清楚的简隋英看。可不管他怎么想,这个地方,目前是唯一一个满足所有条件,又距离北京不远的地方了,所以他也只能带简隋英去这里。 去那里的时候,邵群没让李文逊等几个人跟着,只一个人收拾了点儿行李,又把简隋英去北海的那个行李箱装好,带着简隋英驱车直接奔往那个小村庄。 由于这附近一直在开发的缘故,通往村庄的路都被修正过,一路还算畅通,风景也不错,一路上,简隋英都在趴着车窗兴致勃勃的看着沿路的风景,遇到熟悉的植物还不忘给邵群介绍,是他爷爷家种过的植物,到这时,邵群就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其实,这些植物他也认识,同样都是简隋英介绍给他的,不过是小时候。 彼时他们几个还是都是纯粹的小孩儿,都很喜欢简老爷子的家,只要放了假就喜欢成群结队往那儿跑,而简隋英作为主人,也承担了给他们介绍这些的任务。 那时的简隋英是生动的,对什么都兴致勃勃,没有那么多心事,也完全不会……逢场作戏。 邵群趁着开车的间隙,神色不明的看了简隋英一眼,笑了。“喜欢这里?” “喜欢啊。”简隋英从车窗外的景致中移回目光,灼灼的望向邵群,用异常认真的口吻再次重复道。“特别喜欢。” “那就好。” 这段路其实并不长,几个小时就开到了。邵群直接把车开到了距离村落还有一段儿距离的院落门前,停下车,打开车门把手伸到了简隋英的面前轻声道。“下来吧,到家了。” 邵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时刻称呼这个地方为家,明明只是一个从来没居住过的房子,他们两个也退回到了朋友的关系,可对简隋英介绍时,还是把这个称呼脱口而出了,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称呼有多么不合时宜。不过好在简隋英并没有之前那么敏感又精明的头脑,只在探头打量了一下之后就把手交到了邵群的手里,任他牵着下了车。 这是简隋英没见过的地方,无论是有记忆还是没记忆时都没见过,现在轮到他给简隋英介绍了,这么想着,邵群便从车里拿下了行李箱,又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里面空间很大,除了四间错落有致的屋子,还有一个几乎可以和简老爷家中庭媲美的鱼院落,由于邵群不时的会请人搭理的缘故,院落里的植物并没有破败,反倒长得挺茂盛,邵群看着这些没有荒芜的东西笑了笑,带着简隋英走了进去并慢慢告诉他每间房屋的用处。随后就任由简隋英自己到处玩儿,而他则整理起行李物品。 邵群对这些事务其实并不擅长,可简隋英的情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也不方便叫人过来打理,只能亲历亲为,所以他整理的很慢,等到把衣物在衣柜里挂好,日用品也摆放整齐后,简隋英已经绕着院子转了好几圈。不知道是不是玩的过于尽兴的缘故,袖口还沾上了点污渍。 “过来。”邵群站在门前,自然而然的对着简隋英招了招手,面前的人于是就快跑了几步奔向他,好像是做过许多次的那样,所以邵群也就像是做过许多次那样把简隋英带到浴室,搓了搓被弄脏的手,又拿出一套较为舒适的衣服让他换上,等到所有的都做完,这才拍了拍简隋英的头轻声道。“去玩儿吧,出院子说一声,等会儿喊你吃饭。” 当然,饭也是他做的,非常简易,味道也一般,不过碍于食材是昨晚新添置的还算新鲜,也没有那么无法入口。简隋英倒是没太在乎,做完他就扒着碗笑眯眯的吃,吃完了饭碗一推继续去小院里玩儿,邵群看到他折了不少树枝他在那儿敲敲打打,也没太管他,只嘱咐了几句别刮到手就去处理北京那边儿的事。 他确实把简隋英带走了,也暂时代理了他的公司,可疑问还是一个都解开。没人解释的了简隋英为什么会给李文逊那份不明所以的委托,邵群联系过之前在北海接收过简隋英的医院,那家医院的医生明确表示,简隋英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意识就已经不清了,中间也从来没醒来过,那份委托不可能是在那时候立的,只能是之前。在那之前,又为什么呢?他是真预料到自己会发生意外,或者察觉到潜藏的危险了吗? 还有,那个律师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在简隋英发生意外的第一时间就给简隋英办转院让他回到北京,去的又是那么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院。邵群当然也找过那位律师,更查了他的底,可结果显示,这位律师和简家任何一个都没有纠葛,完全只听简隋英一个人的吩咐办事。连转院,都是简隋英之前一手安排下的,按照简隋英的嘱托,不论他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务必要这位律师马上把他送到这家医院。 邵群也想过问题的关键会不会在医院上,正在派人调查,算算时间,反馈差不多快回来了。也正如他所料,他刚把笔记本打开连上网,就显示已经收到了邮件,关于医院调查结果的。邵群看了一眼窗外,看到简隋英还在折腾他那些树丫,随即放下心曼斯条理的看起调查报告。 和他预计的一样,医院是简隋英出过资的,而且是秘密出资,走的个人账户,算是他自己的地盘,可以说里面的人都是自己人。所以,这是不是说明,简隋英确实面临危险,而且正在筹备,只不过在筹备的过程中就遇到了意外。 现下能查的他都调查过了,调查的信息都显示,简隋英发生意外前后,都经历过他个人的精心安排,那么……就只剩下那场意外了…… 邵群又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折腾完树丫有些累了在躺椅上休息的简隋英,有些难过的捂住了额头。他没法不觉得难过,从回来后到现在,林林总总的每件事都让他切身楚地的体会到简隋英的艰难。而这些艰难,简隋英都是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面对的。他没求助任何一个人,没对任何一个讲过他的处境,只在冷静的,周全的安排好了一切后,孤身迎接那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意外。 “他会不会怕呢?”邵群看着现在一脸惬意的简隋英情不自禁的想,如果他真的怕了,会不会有那么一刻,会想到向他求助呢?所以他到底在他心中是什么位置呢? 邵群合上笔记本沉默的想着,之前明明每次说一切无关紧要的情话的时候,他都是一脸抗拒,漠不关心的样子,却在什么都不记得之后偏偏记住了那些。明明在结束关系后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偶尔碰到也只当个普通朋友,却在这时傻傻的跟他走,连去哪儿都不问。是因为信任他吗?是因为骨子里带着对他的信任,所以才在只听凭本能的时候选择了他吗? 所以一定不能辜负他的信任,一定要保护好他,照顾好他…… 不了解简隋英的人总觉得他特别难伺候,开玩笑的时候也给他起过大小姐的绰号。可邵群却知道,简隋英这个人其实特别容易满足。邵群就曾在无意间让他心满意足过一次,起因是有一次他们打算开房的时候简隋英突然胃疼,简隋英的胃不好,这种事儿经常遇到,所以一般随身都会带点儿药,发作的时候吃一粒等缓解后依旧生龙活虎。 可那天邵群不知道怎么就注意到了,于是临时改变了计划,他们没有去酒店开房,而是去了邵群的家,也没有做什么,他就只是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从背后抱着他,顺便把手放到了他的胃部缓而轻的按压,试图缓解他胃部的不适,整整一夜。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第一次简隋英没有倚靠药物熬过去,也不知道简隋英对于他这种行为会怎么界定,只是在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看到了简隋英一张通红的脸,那双昨晚还因为疼痛蹙起的眉头灵动的舒缓开来,然后轻轻仰起,惬意满足的样子。所以,他那天得到了一个简隋英主动印在他眉心的吻,和以往激烈的唇齿交融不同,那是一个极轻的吻,轻的几乎有些过度温柔了,温柔的像是一场镜花水月,却让他记了好久。 分开后的几年里,邵群也曾经回忆过和简隋英渡过的无数的夜晚,可哪次,都没有那个吻来的印象深刻,深刻到,他甚至有过和他缱绻过的错觉。 而现在,给他那些错觉的人就那么清晰的趟在与他仅有一窗之隔的距离,依旧是惬意满足的模样,邵群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起身出门,把快要睡着的简隋英抱回了房间里。天色已经不早了,邵群担心他睡在外面躺椅上会着凉,他,从来都不太会照顾自己。所以,这些都要交给他了。 许是昏昏沉沉的缘故,被抱在的怀里的简隋英自然而然的用手圈住的邵群的脖子,又把头朝他的肩颈处拱了拱,让两人更紧密的贴在一起,于是,邵群的心不难过了,他贴了贴简隋英的额头,牢牢地抱着他,又把他放回到铺好的床铺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低声笑着说。“安心睡吧,我在这里,我是邵群,也是你哥。”然后,圈着他的手垂了下来,在他的话音里终于沉沉睡去了。 夏天的气候总是阴晴不定的,白天还是天朗气清,到了后半夜,不知道为什么下起雨来,还伴随着隆隆的雷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像是急着要击垮些什么似的。邵群在雷声中醒来,下意识的去摸床头的灯,可连续按了几下灯都没有亮起来,大抵是停电了。 这里算是郊区,装修的虽然不错,一应物品也俱全,可唯一的问题就是电压有些不稳,遇到这类不算良好的天气就会断电。邵群在昏暗里坐了一会儿,忽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又顺手拿起床头的火机向厅堂走去,他今天收拾屋子的时候记得抽屉里应该有几支备用蜡烛。他想把蜡烛点燃了,然后去简隋英的房间看看,雷声这么大,他担心简隋英同样被雷声惊醒。 果然,他刚抹黑走到厅堂,就看到了一个身影蜷缩在窗边的沙发上。简隋英没穿鞋,正环着膝盖看着窗外,和白天的兴致勃勃不同,这时他的双眼有些茫然,又有些懵懂,雷声伴随着闪电的白光有一瞬间透过窗映到他的身上,让他本能的抖了一下。 邵群见状急匆匆的走过去,从背后大力的抱住了他,说话的声音却被刻意的放低了。“只是打雷,别怕。” “嗯。”简隋英保持着那个姿势始终没有动,可邵群分明听到他深吸了两口气的声音,随后又听到简隋英在颤抖之余尽量保持着之前的语调嘴硬道。“没怕。”可能他也觉得邵群不信,于是又转过头,瞪大眼睛和邵群重复了一次。“我不怕。” “怕可以说的。”邵群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牵起简隋英的手,又划亮了自己手中的火机,一缕柔和的光在黑暗中亮了起来,于是,简隋英的声音也不再抖了。“我真的不怕打雷。”他再次说。 “嗯,知道你不怕打雷。”邵群牵着简隋英来到了存放蜡烛的位置,又在简隋英的注视中点燃了那根蜡烛,随后又牵着简隋英的手把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直到简隋英重新躺回到床上,那支手始终都没有放开。于是,邵群把蜡烛立在了他的床头,自己也翻身上床,把简隋英揽在怀里,捧起他的脸道。“有光亮了,也不是一个人了,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睡了。” “可是我不怕打雷啊。”大概因为睡的早的缘故,简隋英现在很精神,眼睛也亮亮的,一点儿也不像困倦的样子,说起话来也清明的很。所以邵群相信了,简隋英是真的不怕打雷。只不过他更清楚,令简隋英发抖的,从来也不是因为场雨,这几声闷响。于是他也没再开口,只是轻轻拍着简隋英的后背,用这种方式安抚已经被孤寂折磨了许久简隋英,口中喃喃的重复了说过很多次的话。“我是邵群,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