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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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次醒来时，面前是一缕湿透的发丝。 他惊醒过来，然而，冰冷的枪口抵着他的腰。 她爬上床，倒在他身边，艰难地喘息，手扣在扳机上，看着夜空里孤独的月亮。 “风岚……我们聊聊。” 她没有说话。 “风岚……”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但是平静而宁和。 “易克渊，你对我来说很特殊。” 他沉默着，侧头看着她的表情。 宁静、深邃，带着让人窒息的平静。 “白胡子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你也是。我当狱长的时候，你就已经在那里做老大了，我们没有什么交流，但是我们每天做了什么，彼此都一清二楚。” “你从不踏入我的底线，我也不会无缘无故找你不痛快，很长的时间里，白胡子的安定我都拜托你来控制。” 他们很少交流，甚至没怎么说过话。 但是这种无形之中仿佛相互协作一样的关系，贯穿着风岚的狱长时期，他对她而言，像一座不会说话的灯塔，只要他在，她就安心。 只是他不再发光了，还挡住了巨轮的路。 她停顿了一会，捂住心脏揉了揉。 “人的欲望的确是没有穷尽的。”她低低地道。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他几小时前的问题。 “你不能停下，我也不能，易克渊，这就是我的答案。”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花了很长时间才彻底站稳，看向他。 “你相信人有使命吗？” 她站得还是不稳，表情看上去有些走神。 但是枪却丝毫不动地指着他的头。 “也许是有的，起码我已经找到了。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拼尽一切到达终点，无论是你，还是外面的那些……”她虚虚地指了指门外，微微笑了笑，“如果想要挡在我要走到路上，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踩死你们继续走，这就是我要走的路。” 他沉默着看着她，最终闭上眼睛，“你的终点，是什么？” 她笑起来。 第三天下午。 一切准时。 这一次，伏锐登的人比以往都多，而且似乎是来了大人物，一辆辆车停在交易地址，那些人都背着枪，阴鸷地看着这里，然后钻入帐篷后。 他们扯了一条带子，隔开两边。 背着枪的男人朝着这边走来，很快被拦下。 她今天的命令依旧是观察四周的环境，蹲在小土丘上拿着望远镜看着一成不变的树丛。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开会。” 走进帐篷，一排人看着她，沉默着。 “他们指名我过去，是吗。” 她说着，从身上取下枪，然后拿起桌上的核对名单。 “我会回来的。” 易克渊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她。 风岚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转头离开。 眼睛被蒙住，搜身的人仔细检查一番，放她过去了。 不出意料，是布鲁克。 “好久不见。” 她露出一个笑容，也跟着道，“好久不见。” 他身边坐着个女孩，眼睛蒙着布，她猛地想起来，他提过自己有一个meimei，而且是盲人。 应该就是这位。 他伸出手，搂着那女孩的腰，那姿势不像是什么“meimei”。 “我要核对下名单。” “不急。”布鲁克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的眼睛垂下，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了眼手表，“当然。” “风……狱长，还是叫你风少尉好呢……眼睛看起来还不错，我还以为你会瞎的。” 她抬起头，微微笑着，“是吗。” “嗯……你知道，我们找你来是要谈谈以前的事情。” 她笑了一声，表情似笑非笑。 “关于你在我的监狱大闹一场，血洗白胡子的事情？” “关于你差点弄死我的事情。”他的笑容没有温度，也没有其他人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她。 她抬起头，唇角的弧度都没有变。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有证据吗？” 气氛僵持下来。 “就算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但是毕竟是在您的地盘出的事情。” 她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名单。 “您真是搞错了，我们那里没有地盘这种东西……我直属中央管控，白胡子也是，我倒是可以安排您和我的长官聊聊看看能不能给您一些补偿。” “别跟我嬉皮笑脸了，风岚，你得留下什么。” 她的表情转而冰冷下来，却并无动摇之意，站在中央盯着他的脸。 她张开双臂，闭上眼睛。 “我就站在这，没有武器，你们要做什么，我没有还手之力。” 她睁开眼，环视了一圈，突然笑了一声。 “只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那个叫易克渊的，也会得到同样的待遇。” 布鲁克盯着她，随后笑了笑，歪着头道，“我是老大。” “所以，除了我，别人的死活都无所谓，更别提那位多年前就背叛了这里的那个懦夫了……你有点太高看自己的筹码了。” ……背叛？易克渊？ 她看着他，笑容收敛下来。 “哦，怎么不继续笑了？”他指了指眼睛，“哦对了，你那个疤，很有特色。” 她眼睛上的疤原本还只是一条横向的疤，可是和易克渊的争斗中被电击后，似乎烧到了皮肤，疤痕向外延伸，蔓延出如同藤蔓般的痕迹。 “真的挺有特色的，真可惜，你看不到。”布鲁克摸了摸身边女孩的脸，亲昵地吻着她的额头。 那女孩一动不动。 他突然转过头，盯着她，“能送给我吗？” 下一秒，周围拿枪的人开始向她走来，其中一个拔出了身上的匕首，盯着她的眼皮。 这个疯子对她的眼睛有什么执念吗。 不，是因为他身边的盲女吧。 她一动不动，在他们即将走到身边时，附身扫堂腿。 背后吃了一脚，她被踹飞在地上，有人拉住她的胳膊，一只手拽住头发，拔出匕首准备割她眼睛。 “等等。” 下手的人顿住，回头看去。 来人是个坐在椅子上头发花白的老头，不过周围的人似乎很忌惮他，都微微低下头去，包括布鲁克。 她的视线没有停留，而是向后，落在老头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她低下头，身上的人走开，她狼狈地爬起来。 “我要的人，带来了吗？” 那老头推着轮椅到她面前，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点了点头。 “小姑娘胆量不小。” 她抬头看了一眼，“过奖。” “哼。” “小畜生，去谈判，别再耽误时间。” 布鲁克走了下来。 原来畜生是叫他。 很贴切，她抬起头，冲他微笑了一下。 布鲁克甩了她一巴掌，风岚被打得倒退两步，口腔一股咸腥，她咽了咽血，依旧含着淡笑地抬头看他。 “那么，我得核对名单。” 一共三十人，其中有一半是S国的人。 “你的名字，年龄，职位，居住地址，谢谢。” 这些人被捆着手脚，不知道是让他们做了什么，脚踝那里已经磨破了，细细瘦瘦地挂着皮。 连看她都不敢，低着头，哆哆嗦嗦地说着话，残破的衣服露着数不清的伤口，后面站着一排拿着枪的毒贩，抽着烟盯着她，气氛又静又恐怖。 人对人，有着无尽的恶意。 最小的孩子，才八九岁，是个女孩。 ……状态很糟糕，她身边的大人拉着她的两只手，几乎是提着她让她站着。 风岚垂下眼睛。 “名字，年龄，职位，居住地址，谢谢。” “孩子叫石珍珍，11岁了，居住地址不太记得了……珍珍，醒醒，告诉这个jiejie你住哪里啊……” 这女人低声叫了很久，着急地拍打着这个瘦弱得不可思议的孩子，她以为她才八九岁，原来都十一了。 “抱歉，她有点生病，再等一下好吗……” 她张开唇，准备说话。 后背的男人不耐烦地叫唤起来，“臭婊子磨叽什么呢。” 她转过身，沉默地盯着他，眼睛上裂纹一般的伤疤微微抽动，“给我闭嘴。” 随即，她转过身，在文件上画上勾，看着那女人，低声道，“可以了，信息无误。” 她离开的时候，那个被骂的男人死死盯着她，嘴里骂着什么。 外面，一整排的队友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有衣服上的灰尘，沉默地接过她手上的文件。 她则淡然地走回帐篷，活动了一下胳膊，狠狠扇了易克渊一巴掌。 交易正式继续了。 她站在边缘，看着他们往外搬出箱子，里面全是现钞。 开始有人质向这里走动，她拿过文件，开始细细翻看，之前是看过一遍，不过伏锐登这边天天换条件，她没有全记下来。 双方一点一点验货，交换人质和箱子。 她继续翻看文件，不知何时，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长官。” “怎么了，又要暂停交易？”他这句话，像是在怪她。 她沉默下来。 上次其实也是，她没有经过队长的同意就冲了上去，虽然长官嘴上没说什么，但肯定不是毫无芥蒂。 “嗯，没什么。” 她还没有确凿证据。 ……但是心头的不安感却愈发强烈，几乎是后背发毛的地步。 她再次拍了拍长官的肩膀。 “长官，我有几个问题。” “真会挑时机，问吧。” “人质的人选，是他们定的还是我们定的。” “他们，名单上的不保证有多少活着的，都是他们定。” “好……您有仔细看过这份名单吗？” 长官看了她一眼，“你在质疑我？” “绝对不是，长官，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 她沉默了。 随后再次举起名单，“您没有发现吗，他们都不是自己被抓进去的，尤其是S国的人质，都是有亲人一起抓进去的。” 长官停顿了几秒，“所以……” 她看向走来的人质，视野里闯入那个拉着小女孩的女人，对方也抬起头，看向她，眼睛闪了一下，但很快又低下头。 她的心脏突然开始加速跳动。 她已经情不自禁地走了出去，但很快，长官拉住了她。 “退到后面去，风少尉，这是命令。”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向后方走去。 应该，只是猜测而已。 最后一趟交易，是易克渊。 他看着她的脸，深深地看着，那目光让人无法安心，像是在告诉她什么。 她站了起来，越过长官，开始走向那些人质。 她停在那女人面前，伸出手撩开她怀里那女孩的头发。 嘴唇苍白，皮肤冰冷僵硬。 她已经死了。 “跑。” 她猛地抬起头，那个女人用含着泪水的眼睛看着她。 她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跑，周围的士兵搞不懂发生了什么，走过来拦她。 “撤……！” 她的话没有说完，巨大的震波从身后传来，她飞了起来，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紧接着，是立刻随之响起的枪击声。 她侧过头，原本那个女人站立的地方已经是一个大坑，人类的尸体碎片散落在周围，像随意被拆解的积木。 硝烟的味道十分刺鼻，炸药的烟尘落下，她的眼睛刺刺地痛，她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