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初吻

    周围的噪音彷彿被按上了静音键，在夏冉冉的耳中是一片的死寂。

    她恍惚地凝视着，已经失去意识而靠牆而坐的双胞胎哥哥。

    夏渊和胸膛上的伤口少了异能的控制，开始大量地外涌新鲜的血液，夏冉冉呆愣地任由血水滚滚流出，不是她对夏渊和的伤势无动于衷，而是她惊恐地不知所措，在她的眼中哥哥始终都是无人能及，亦或者她一直在努力遮掩戳破她滤镜的现实。

    在不知不觉中，在残酷的环境衬托下，她将那份扭曲的情愫放大化，每回替哥哥受伤时，她便会觉得胸口失落的一角似乎得到缓解，病态的倾慕得到某种寄託，望着哥哥蹙眉却充斥担忧的目光，听着哥哥训斥却满是疼惜的字句，抱着哥哥僵硬却处处都是使她安心的胸襟，夏冉冉很清楚明白一件事，能使她麻痺所有痛觉的吗啡是——哥哥。

    唯有夏渊和一人。

    夏渊和是夏冉冉无法戒断的陈年隐疾。

    当这份习以为常的歪斜关係被强制剥除时，夏冉冉该做何反应，她不知道，也不想面对。

    因为，若不是哥哥同她一块置身在这荒芜的末世里，她无时无刻不是在脑内模拟自缢的画面。

    夏冉冉不懂，她不能理解哥哥为何要挡在自己身前，她有无限再生的自癒异能，就算方才的变异种刺穿了她的心脏，只要不伤及脑袋，她都能无视常规地迅速修復伤口，但是霎那间哥哥将她向后一拉，交换了两人的位置，随之而来的便是喷溅在脸颊上的血渍，温热的令她错愕不已，她的视线缓慢地下移，发黑的手臂刺穿了哥哥的身体。

    “??”一秒，两秒，三秒，她整整停顿了五秒的时间。

    秦柏楷目睹方才夏渊和被变异种穿刺的整个过程，他其实可以阻止，亦或是他能降低夏渊和被攻击胸口的机率，但是他私心地静待这场意外发生，旁观着即将上演的催泪悲剧戏码。

    他恶劣地心想着，看看多麽感人的画面，少年为了救少女，不惜将她拉到身后替她挡下致命的一击，即便异能者多少对丧尸病毒有所免疫，但对方可是等级五的变异种，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呢。

    “宝贝，没事的”安慰的话都尚未说完。

    “！”夏冉冉露出袖摆下的手腕，透白的皮肤若不是还微带点血色，真的不外乎会被怀疑是否有感染上丧尸病毒的可能，眼帘下的黑眸是种决绝，她张开嘴发狠地咬在手腕上的动脉位置，力道大得不需几秒钟，齿缝间都溢满鲜红的血液，迟缓的痛觉神经一直到她松开嘴后才传递到大脑，随后她勾了勾沾染新旧血渍的嘴，血液勾勒出她的唇纹，疯癫的笑靥配上绝色的皮囊，愣是让站在一旁的秦柏楷都恍神几秒。

    夏渊和不知，在末世开始后，在他们兄妹俩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夏冉冉的冬季校服下，被长袖所遮挡的手腕上，是一口又一口血淋淋的齿痕，没有刃器在旁，她能用的就是两排牙齿，狰狞的伤痕宣示着她在绝望的夹缝中寻找那虚无缥淼的生机，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只需轻轻一推，便能如骨牌效应般的全数崩塌。

    她为了他硬撑下来了。

    可笑又可悲地苟延残喘着。

    一直到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与末世抗衡的筹码，所以她绝对不准许夏渊和丢下她一人，毕竟他们对这末世的恶意还未清算完，等到哪日他们都释怀所有的遭遇时，哥哥对活着这件事也腻味时，他们兄妹俩大概就能一起死了吧。

    “??”夏冉冉拉回理智，她也不避讳一旁的视线，动用水系异能先替夏渊和处理破损的胸口，相较一般只能治癒轻伤的三级水系异能者，她的水系异能可以修补破了洞的rou身，但是受损的脏器并没办法復原。

    夏冉冉做了应急处理后，沉默地站起身，无视週边一个个与丧尸相爱相杀的人类们。

    她垂首思索着，能贯穿夏渊和用异能製成的冰层，代表这是一隻等级过四的变异种，相较远处观望的１号要来得棘手，夏冉冉当下也诧异有超过等级四的丧尸，在她的精神感知中根本没有等级五的存在出没，不过当这隻疑似等级五的男性丧尸感受到夏渊和的异能威胁后，它再次回归牆下的丧尸群中，那一刻夏冉冉忽然忆起初遇秦柏楷时同样有类似的情况，等级高过她的生物体会呈现白色标誌，相同这隻等级五的丧尸在她的感知里也是白色，但在基地迎来一波又一波的丧尸潮，她都未曾感知到除了１号或是类似秦柏楷这种等级超过她的生物体。

    “大叔，你应该早就知道有等级五的变异种了。”她没有回首，却清楚知道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正打量着自己。

    “有几隻？”甩了甩空间里取出的被血渍浸染的红斧头，果然衬手的武器还是非它莫属。

    “像方才那种就一隻。”秦柏楷也不怕被夏冉冉挥斧砍伤，饶有兴致地在走近一步，俯视着只到他肩膀以下的宝贝，愉悦地勾勾嘴角。

    “宝贝现在打算怎麽做？”他总是不受控地被宝贝吸引呢。

    以宝贝的性格是不可能放着少年不管，他挑眉地在心底嘟囔道。

    “大叔的精神cao控是能越级，没错吧？”越级杀丧尸或是生物体讲来容易，但执行起来多少有一定难度跟风险，更不用说使用精神异能来越级cao控比使用者更高阶的生物体，稍有不慎，转瞬间就有可能会被对方反噬。

    秦柏楷露出一脸，“宝贝怎麽知道呢～”的表情。

    “猜的。”夏冉冉耸肩，她其实不喜爱动脑，让她需要推理或是推敲的事物都会令她头疼，因此很多时候她都是凭直觉。

    “毕竟大叔是特殊的精神系异能。”夏冉冉可是夺取一名精神系异能者，她怎麽会没察觉秦柏楷与自己熟知的精神系有所落差，唯一能解释的就是特殊异能里的精神系。

    只需左右扫视就能证明秦柏楷特殊异能者的身份。

    在他们三人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半径不到一公尺的距离里，任一个人或是丧尸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们就像是身处在闹区中一片宁静里。

    拥有精神係异能的夏冉冉可清楚，精神系可以cao控他人，可以感知他人，但是绝对没有能给人下达暗示、洗脑的能力，瞧瞧周围凌乱的人们与尸者们并非是被普通精神异能所cao弄，没有被cao控后的死板僵硬，倒是被精神暗示的避开这个位置；而往城桥高处鸟瞰，攀爬上基地牆面的丧尸们同样自发性地避开此处，四周都无人发觉如此弔诡的现象，彷彿这里是他们视线的死角。

    “大叔刚才是能阻止那隻五级变异种的。”这些日子里，夏冉冉对秦柏楷的态度一直呈现不爽就出手，快狠准的简单粗暴，但此刻她异常平淡地张合着嘴述说末世的残酷，倘若是她换作在秦柏楷的位置，她大抵同样选择成为一位旁观者，所以她的语气中毫无愤恨等负面情绪，只是暴力地直剖自己的无能，她没能阻止哥哥受伤，旁侧的秦柏楷却可以。

    她撩起连身帽，热风吹拂她的双颊，乌黑的发丝一尘不染地反射着光泽，倒也不矫情地从空间内取出发圈，手中的红斧很自然地交给秦柏楷，让她空出两手利落地替自己过腰的长发绑了个丸子头，毕竟长马尾不利于近身战，人或是丧尸随手一扯便是折腾，即便是一两秒的空挡都很有可能提高致死率。

    “??”秦柏楷无奈地替少女握着斧头，不避讳地将所有视线都锁定在少女的一举一动中，清冷的面孔好比清新脱俗的山水画，澎湃却也沉静，精緻却不世俗，冷洌却非疏离，俗话说能长久的绝非惊鸿一瞥，而是一眼就使人终生难忘的刻骨铭心。

    “??那隻变异种是治癒异能，对吗？”夏冉冉亲眼看见那隻变异种是如何被哥哥的异能爆头，却以不到一秒的再生速度恢復原样，比她的自癒异能要来得更加迅速。

    夏渊和那逐渐微弱的呼吸声，是夏冉冉一直极力避免的梦靥。

    她矛盾的感官总是能无视周围宛如炼狱的场面，只是专注于一人身上。

    在人类与丧尸的厮杀下，浓厚的血腥味瀰漫在整个空气中，她却总能在其中区分出哥哥的味道，大概是一种对于哥哥的执着所衍生出的本能，她清楚倘若哥哥在继续不医治残破的内脏器官，用不了多久哥哥真的就回天乏术；她绝不是没想过使用精神异能来寻找，是否有治癒系异能者在大门的部队里头，可悲的是真没有半个治癒系异能者，大抵是都被分派在后勤部队里，毕竟治癒系异如精神系异能一般少之又少，对此她应急用自己的水系异能来替哥哥止血，且在脑中浮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有时连夏冉冉都自认她是被末世眷顾的宠儿，她吞噬、盗取异能的特殊异能不分人类或是丧尸，甚至她也尝试过变异植物与变异兽同样都是可执行，好比她的自癒异能便是在一隻巨型变异犬身上夺来，空间异能则是在一隻等级二的丧尸身上发现，她一直在测试自己能够持有异能种类的上限值，直至目前她都能全数接收，而异能的性瘾副作用并未因为种类的增加而有不受控的取向，使用异能的满足条件同样也并未有任何改变，就只是异能在升级时所需的晶核量比一般异能者要多上两倍。

    她同意哥哥常挂在嘴边的座右铭——这该死的末世。

    是末世逼迫他们成为杀人如麻的疯子，是末世麻痺他们对生死的恐惧，是末世怂恿他们褪去道德的约束进而拥抱血缘之人，是末世促使他们忽视病态的兄妹关係，是末世淡化他们的道德从而将所有恶劣的行径合理化。

    三秒钟的时间，夏冉冉的脑海浮现许多念头，最后是秦柏楷的答话令她再次确定方才那个疯狂的想法。

    “没错是治癒系异能，同时它还有另一种攻击系的特殊异能。”在秦柏楷的精神感知里，他的确能察觉比他高等的生物体，但是在辨别异能种类顶多只能有大概的方向，好比是力量型、元素类、精神系、空间系、治癒系，亦或者是碰到特殊系时，他会用异能的颜色来区分是偏向攻击型还是辅助型。

    “大叔，你最多能控制多少隻丧尸？”

    “论等级来说，没异能的丧尸大概是五、六千，随着等级增加，控制的数量会减少两、三成。”

    “宝贝问这做什麽呢？”秦柏楷对两人之外的末世视若无睹，凄厉的背景音效搭配上这张带笑的面孔很是滑稽诡异。

    “减少我杀了那隻变异种的负担。”夏冉冉眺望着不减反增的丧尸数量，她可不想浪费多馀的异能在扫荡一些低等丧尸上，毕竟她的首要目标是那隻隐藏在丧尸群后的等级五变异种，不过眺望眼下至少徒增到两万的丧尸潮，以及另外两隻还在喧嚣的1号、2号变异种，夏冉冉除去方才的惊恐，此刻是绝对的烦躁。

    “另外两隻变异种，大叔能把它们引到Ｅ、Ｆ市窝藏的地点吧？”理所当然的口吻。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这麽做宝贝能给我什麽好处？”一隻等级三，一隻等级四的变异种，cao控起来给吃力了，秦柏楷挑眉地表示道。

    夏冉冉就是如此恣意的性子，她不喜动脑，唯有在对夏渊和的事物上，她会破天荒地转动这颗怠惰的脑袋瓜，以至于男人一抛出利益交换的问句时，她二话不说地伸出空余的手掌，攥紧脑迴路同样不正常的男人，白皙的小掌握紧挡风外套的领口，硬是逼迫男人弯下他的颈脖。

    不同于夏渊和张狂肆意的气质，秦柏楷总是给人亦正亦邪的氛围，许是那双藏匿在浏海之后的丹凤眼，乔装起善人时会令与之对视者感受到蛊惑的魅力，卸下虚伪的面孔时倒是会使人不寒而慄，更甚近距离观察会发现浅淡的黑眼圈，倘若是旁人肯定是会给颜值大大折扣，但在秦柏楷这张优秀皮囊上更是增添无法言喻的颓丧感，本就带着慵懒性质，再加上病态的颓靡，他就是个游走在矛盾里却异常和谐的存在。

    当秦柏楷宽容着夏冉冉的粗暴，那双沾染着血渍的唇瓣便附着在他的嘴上，柔软地不带任何情慾的贴附，他诧异地竖起瞳孔不是很理解少女的举止，但在瞧见那颤巍巍的眼帘，以及有些煞白的脸蛋，他竟头一次地有了心软的想法，少女不似表面演绎地那般不以为意，在冷冽的外壳里是一个不得不对现实妥协且淡然置之的女孩，咸腥的血味从唇缝入侵嘴里，刺激着他的味蕾与感官，殊不知他放弃加深这个轻吻的权利，由着少女亲近不到三秒的时间后疏远地抽离，淡薄的芬香残留在他的鼻间，耐人寻味地刮画着，再次对上那双黢黑的杏眼时，昔日玩味的眉眼褪去后是一种疼惜的垂帘。

    往后的秦柏楷若回想起这场景绝对会吐槽自己诡异的喜好，面对着丧尸们盲目地向上扑腾，忽视着人类声嘶力竭地可笑求生，漠视着少年奄奄一息地充当见证人的滑稽，无视着置身在瀰漫血腥气息的狼藉城牆上，他毫无抗拒力地迎来二十六年来首次的悸动，大抵是窥探到少女那故作坚强的模样，明明是在同类相残的末世里，少女却自愿为了少年扯下纯白的羽翼，甘愿堕落进充斥恶意的现实里，凝视着这般为少年自我牺牲的少女，秦柏楷嫉妒了，他想掠夺少女的这份纯粹，将之烙上仅属于自己的铸铁。

    轻吻结束，夏冉冉昂首，拾起眼帘地凝视着男人。

    “帮我。”

    人性是诡谲的，夏冉冉理应如此。

    她厌恶除了哥哥以外的所有事物，但只要为了哥哥，她完全能将自己也视作达成目的的筹码之一。

    “??招惹我可不是好事呢。”秦柏楷沉淀下了眸子，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腥，低哑的菸嗓富有共鸣地告诫着。

    “我知道。”夏冉冉何尝不知秦柏楷是个疯子，他们兄妹俩极力想摆脱的对象，奈何秦柏楷的异能等级跟实力都令他们毫无办法。

    秦柏楷停顿一会，他耸肩表示应下夏冉冉的请求。

    “行，谁叫妳是讨人喜爱的宝贝呢。”

    “反正我还有个人质在这。”秦柏楷撇了眼陷入昏迷的少年，他不可能没发觉夏冉冉与夏渊和两人之间缺一不可的关係。

    “谢谢，还有麻烦了。”夏冉冉听见男人的应允，她松开了攥紧领口的手心，不同以往冷淡地疏离，这回她主动向男人示好，柔和的语调不免透露着两人间的生疏关係，但是依旧无法掩饰她再次敞开心胸的彆扭，自从被江延杰等人背弃后，无庸置疑地，她对所谓的感情关係便呈现绝对的负面看法，既费时又费心力，况且还得不到等价的回报，不过她清楚知晓这次她必须如此，以她一人的能力是不可能救起哥哥的。

    “不麻烦。”低哑的嗓音淡淡地回道。

    秦柏楷伸手，撩开贴附在夏冉冉唇瓣上的发丝，倏忽间有些嫉妒少女的头发了，他在心中自嘲地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