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配枪朱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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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川要带我去的地方是某个新项目的剪彩宴会。 宴会的过程自然是千篇一律的无聊,一路上我都挽着言川臂弯在装饰堂皇的大厅里穿梭,捧出一副笑靥如花的样子和一批批新老面孔问候寒暄,曲意逢迎。 他倒是步履款款潇洒逢人皆笑若春风,我踩着接近十公分的恨天高跟得腿脚散架,整个人恨不得化成菟丝花挂他身上。 言川不大沾得了酒精,中途我正尽心尽力地帮他挡酒,就看到一位妆饰秀雅的小姐眉眼含笑朝这边走来,模样有些眼熟。 我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依稀想起来这位千金似乎姓傅,不久前和言川热热闹闹传过一阵子娃娃亲未婚夫妻的绯闻,阵仗挺轰烈,最后又不知怎么不了了之没了下文。 红颜知己桃花上门,我一扯言川的衣袖,等他侧身看过来,就冲他挤挤眼睛暗示。 他接收到讯号,垂头看了眼我脚上的高跟鞋:“走累了?” 真是愁人,我翻了个白眼,眼见那傅小姐又目标十分明确地奔着这边而来,自个儿很有眼力见地自动松开了挽着言川的手臂。 傅思恬一走上来,就十分大方利落地直奔主题,冲我眨巴眨巴大眼睛,露出甜甜的酒窝,连开口要求的语气也是甜甜的:“盛小姐,可不可以请你把你的男伴借给我一小会儿?” 她这样友好的征询让我很有些不胜自禁,但凡对言川别有心思的姘头相好们,无不对我这颗铆在他身边不能拔除的钉刺存有或深或浅的不忿,这位傅小姐却是个爽快人。 我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因而也相当爽快地退开半步,摆出随君支采的态度:“可以可以,千万别客气。” 言川没说话,侧头似有所察地丢给我一个不明用意的眼神,我默契地心领神会,这大概是对我和傅思恬这样越过他直接交换商量,把他当包袱甩开有所不满,又或者嫌我继续待在这里碍事,无论如何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立刻善解人意地端着酒杯冲他俩一笑:“那我就先行一步?你们不用急,要慢慢叙哦。” 说完,还没迈出半步,就听见身后的言川语气不温不火地开口:“今天宴会的糕点主厨是Pierre Herme。” 我脚下一顿转身回头,作为甜品的忠实拥趸,这位殿堂级别的甜品大师我有所耳闻,有糕点界的毕加索之称,能亲口尝到他的手笔简直是三生有幸。 “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他弯弯唇,好似无心地随口解释:“玛德琳是酒心的,吃太多容易醉,我现在可没法分出精力再去照看一个醉鬼。” “……” 多年前新晋走马上任时,由于业务能力不纯熟曾闹出过这样一场笑话,替人挡酒分担火力的马前卒比正主先一步败下阵,迷迷糊糊赖着他闹了一夜,差点没把人场子掀上天,不得不劳言公子大驾守了半宿才消停。 我无趣地撇撇嘴,忽然失了动那些小蛋糕的兴致,一个人提着裙摆退出来,悄悄溜到二楼的小露台上,将高跟鞋脱下来扔在一边,靠着大理石围栏漫无边际地发呆。 明净的大理石镜映出一张妆容精致光彩照人的脸,Ziad Naked的珍珠纹缎面礼服是言川亲自挑的,尺码合衬,将腰线掐得盈盈袅袅,我面对自己微笑,那个熟稔的笑容也无可挑剔,是一朵恰如其表的菟丝花。 “晞宁?” 才享受了一会安静,一个清朗得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面带恰到好处的微笑回头。 来人慢慢朝我走近,目光中有一丝复杂的欣喜,“我刚刚看到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起身随意朝他一扬手中的酒杯,“言少,好久不见,风采不减当初。” 他确实还和当初一样好看,宝蓝色的订制西服,领口处别着水晶领针,文雅、秀致如三月的细柳青枝,和这里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氛围格格不入。 会在这里遇上祁叙确实是我始料未及的——无论如何我还是更习惯用这个名字称他。 他向来对言家商场上的事务漠不关心,从不参与商务交际和应酬,今天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他简直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我记得祁苏雅那女人一直试图撺掇这个儿子同言川竞争言氏的继承权,奈何祁叙就跟块石头似的冥顽不灵,只对和音乐有关的那点事上心——我料想祁苏雅一定为儿子没有遗传到自己的半分上位野心而无比挫败恼恨。 虽然没有明说过,但言川是不大待见我同祁叙凑在一处的。 大抵是因为他每每见到我都会露出一种仿佛见到失足少女身陷泥淖亟待他人解救的痛心疾首,言川无疑就是那个引我“堕落”至此的祸首。 他一旦开口基本十句不离一句地希望我不再依附于言川,而应该追寻自己的自由人生,锲而不舍宛如布道。 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以及空话家。 我的腿站着发酸,耳根也听得有些麻木,扯出一丝假笑:“说完了?” “晞宁,我是真的为你好,”祁叙急促地劝道:“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你怎么玩得过他,他那种人……”他停顿住,良好的涵养不允许他继续评价下去。 哪种人? 流连花丛女人多如衣的花花公子、风流成性阅女无数情场老手抑或是血液里沾满铜臭味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商人? 我在心里将他没说完的话补充下去,有些好笑地嗤了一声:“你既然说他是‘那种人’,那你就该知道和他混在一起的我又是哪种人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咬着唇急欲解释。 “他‘那种人’能给我别人给不了的东西,”我微笑着打断他,语气加重,“尤其是你,祁叙。” “你以前不是这样……”这话大约触及他的某些痛点,祁叙的脸色迅速灰败下来,透出nongnong的失望。 我摇摇头,“你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人不可能永远十七岁,也许我现在既庸俗还唯利是图,比起一个人有多少真心实意更关心他的钱包身家,你觉得呢?” 心情有些复杂又有些想笑,他永远是十年如一日的样子,连眼睛里水晶般的纯然天真都未改分毫,曾一度令我着迷的天真。 就像是玻璃罩里安静生长的植物,被圈在无菌无浪的保护温室里,枝节修剪得亭亭标致,沐浴水露阳光,不识人间疾苦,追逐纯粹的快乐与满足,譬如音乐,譬如钢琴。 这没有什么错误,只是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你真正的想法,你只是对我失望……”祁叙语气笃定地说,眼眶有些发红,仍旧不死心地规劝:“可是晞宁,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了解言川是个怎样的人,你想要的也许我当初给不了,他也同样不能。” “我有什么可失望的?”我面无表情摆弄着手里的高脚杯:“无论是从相处时间或者亲密程度来看,我对他的了解都应该比你深。” 祁叙脸一白:“是我,明明知道那是个火坑……我很后悔当时没有更坚决地阻止你。” “既然当初没有,那现在也请你别管他人闲事,好吗?”我翻了个大白眼,这很令我牙酸,真的。 路是我自己选的,又不是别人拿刀架我脖子上胁迫我这样走,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英雄主义的电影和乐诗看多了,才老抱着一种救世主的心态看人,好像有谁需要他拯救似的,无聊且无用。 感慨完一抬头就看见门廊边不知道何时倚着一道高挑的身形,双臂好整以暇地环在胸前。 大厅里灯光通明,漏出纺金的光线将他的侧颜描出一种铜版雕画般惊心动魄的美丽。 “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 见我们停下交谈,他歪过头来冲我笑笑,雕画在一瞬间鲜活起来,时间仿佛停摆了好几秒。 我呼吸顿住,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酒杯甩出去——这人走路怎么跟猫科动物一样悄无声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