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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接着一场,每场雨过后,便多出几点新绿,挂上几朵花红,连寸草不生的虎威山如今也浸染上春意。殿子期低头看得太久,正觉腰间有点酸,陆凌便登门而入:“有你封飞贴,快看看,是不是找你有急事”殿子期放下手中的账册,拆开飞贴来看,细细读过去,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吗?”看他神色不好,陆凌关切的问。“急事到没有,贪得无厌的老狼倒是有一只”殿子期索性将飞贴朝旁边一扔,不自觉的掐起眉心。陆凌看殿子期的神色,也拿过飞贴来看,这信是京城殿家隆安棉花铺的掌柜的发来的,上面清清楚楚的写道:阴雨连绵不绝,南胡水患严重,皇上彻夜难安,命户部刘大人着殿家隆安棉花铺火速送三百箱棉被赶往南胡,不得有误,殿家可着人前往户部领取订款五百两。不了解行情的陆凌看了许久,才隐隐觉得这钱额数目似乎不对,小心的问道:“是这五百两太少了吗?”殿子期轻叹一声:“从前送往寒口关的药材也来过这么一出,都是殿家自掏腰包填补上的,如今是尝到甜头了,朝廷拨下的款额指不定有多少入了他们囊中”“那若就按五百两出,能出多少棉被?”“五百两也能出三百箱”殿子期狐般的眼望向陆凌:“只在这棉被薄厚之间取舍即可”陆凌的双眸微闪,还是第一次听到殿子期同他讲这官商上面的道行。“可这棉被是从去给灾民的,叫我如何偷工减料,殿家先祖可都在上头看着我呢”陆凌当然知道,京城殿家一直以善为本,年年开仓放米,救济穷人,否则小时候也不会因为一个馒头而认识了殿子期。“那你准备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自己填补上就好”殿子期叹了一口气,伸手够来桌上的笔准备写回帖。陆凌眉头一蹙,按下正准备写贴的手:“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尝了几回甜头,以后这样的事多了,你们殿家有多少家业能堵得住他的嘴?”谁知殿子期轻轻笑一声道:“那倒还足够让他霍霍到归西”。陆凌心下一惊,曾听说过京城殿家富可敌国,竟不知是这般财大气粗,但转念又一想,随即说道:“他如今这般坑你,你倒是心善,自己掏了腰包补上,他若是这般坑旁人,旁人也会像你这样?”“旁人的事,我管他做什么”殿子期全然不在意,自顾自的低头写着回帖。“那旁人若是就出了三百箱薄被,会怎样?”陆凌接着问。“这棉被是薄是厚都不打紧,这银两已经入了他刘大人的库里,若是殿家自掏腰包,那他库里的银子盖的就是我殿家的章,若是出了薄被,这库里的银子就是朝廷的救灾款,但银两就是银两,花起来都一样,谁管你这银子是从谁兜里掏出来的,明白了吗?”殿子期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惯用的商场门道在殿子期嘴里说出来,都仿佛只是小儿过家家。“可那旁人若与他同伍,他们岂不是贪污赈灾款?发国难财?”陆凌第一次这么□□裸的听到京城里的官商道行,竟不敢相信,这红墙金瓦的四方天地里,九五之尊的眼皮底下,这帮人竟然胆大到了这般境地。“旁人我怎么管得着,我不与他同伍就行了”殿子期轻笑一声道:“怎么这般吃惊?在这虎威寨里把你待傻了,不知道那袍子都是面儿干净,虱子多藏在里面吗?”陆凌看着殿子期好整以暇的微笑,眉头皱了半晌,方才说:“你这还不是与他同伍吗?明知他贪污赈灾款竟还自掏腰包填补,这不是纵他越来越猖狂,你就不怕他哪日狮子大开口,将你整个殿家吞了”谁知殿子期听到这话竟笑了一声:“他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还吞不下我殿家”随即又问道:“那按你说,我应该怎么办?”“你明知他贪污,证据确凿,为何不去告他?”“告?”殿子期这下笑出了声:“工部邢侍郎与户部刘尚书妻家是表亲,那刘尚书又曾是吏部尚书杨大人的门生,刑部尚书吴大人又与那邢侍郎是同窗,吴大人又与那大理寺少卿白大人是亲家,朝廷之上,宦海浮沉,群系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告诉我,我若要告,告谁?去哪告?”静静地听殿子期说了这么多,还没缕清谁是谁的陆凌,着实被着朝堂之中纷纭复杂的关系吓了一跳,思绪不知飘向何处,许久才缓缓道来。“你知道八岁那年,我为何去了京城?”“为何?”殿子期也是第一次听到陆凌讲他小时候,便好奇的问。“在去京城之前,我就在南胡,那处地势偏低,又沿江边,时常发水患,朝廷年年都往这边拨赈灾款赈灾粮,我那时候小,以为混在灾民里一起,能去棚子里领一碗救灾粥喝,可那一碗粥里半碗都是沙子,你可知为何?”“为何?”“灾民多是饿极了,给他一整碗,他喝完了还想要,若是米不够了,饿极了的灾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粥里填了沙子,他才知道这粥难喝,解了饥肠即可,用最少的米填众多的口,从前我只以为是朝廷国库吃紧,看南胡也混不到一口饭,才跑去了京城,这么看来,原来这国库里的银子,竟从没出过京城。”一方小屋里沉默许久,陆凌才又缓缓开口:“子期,你说你不与他们为伍,但你不知道纵大于放吗?”清明刚过,文书便与墨潇匆匆收拾了行李,再过命的交情,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虎威寨上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更懂得这个道理,所以离别那天,除了些许不舍,大多还是替文书高兴的。墨潇看起来是个可靠的人吗?殿子期也曾问过陆凌,放不放心把文书交给他。陆凌把玩着文书留下的匕首,淡淡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是自己选的,不后悔就行。清明前后,雨水颇多,虎威寨上潮湿一片,连荒芜的山头也被覆盖上了一层墨染的新绿,藏在朦朦胧胧的雨雾之中,看不真切。自从上次之后,陆凌与殿子期似乎有默契一般,再也没有提过官商之事,好似两人都有心刻意回避,殿子期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写了一封回帖,殿家自掏腰包,补上了被那些虎狼之人贪掉的空缺。一车车发往南胡的棉被顺利启程,一日日朝阳似火从东边升起,再一夜夜月上西楼,从弯如峨眉变成圆如玉盘。日子平和且淡然的无声前行,一天挨着一天,一日贴着一日。小耳朵过了一年,又长高了一头,淘气的性子没变,倒是比以往更加勤奋好学,整日站在书桌前,背着手背书,小大人一般,清澈的眼睛一睁一闭,